手機的震動像催命的符咒。
在會議室里突兀響起。
沙瑞金的目光落在屏幕上,那一個名字——鐘小艾。
他的臉色,本就因趙援朝的話而慘白,此刻更是白得像一張宣紙,沒有半點血色。
鐘小艾!
侯亮平的妻子!
這個節(jié)骨眼上,她打電話來干什么?
求情?
質問?
還是……
替某些人傳話施壓?
季昌明已經被侯亮平那個蠢貨拖下了水,現在,是輪到他沙瑞金了嗎?
無名火混雜著徹骨的寒意,從他心底猛地竄起。
什么檔次!
一個中紀委的處長,也敢把電話直接打到省委書記的私人手機上?
規(guī)矩呢?
紀律呢?
是不是覺得他沙瑞金現在就是個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他沒有絲毫猶豫,用一種近乎發(fā)泄的力道,狠狠按下了紅色的掛斷鍵。
動作干脆利落,要切斷的不是一通電話,而是那條正試圖將他纏住的麻煩。
電話的鈴聲戛然而止,會議室重歸死寂。
沙瑞金沒有去看趙援朝的表情,他強迫自己將視線重新投向那面巨大的作戰(zhàn)指揮屏幕。
那里,正上演著一場他從未想象過的,發(fā)生在漢東地界上的真實戰(zhàn)爭。
屏幕被分割成十幾個小窗口,有的是高空無人機的熱成像畫面,有的是武裝直升機座艙的第一視角,還有的是突擊隊員頭盔上攝像頭傳回的晃動影像。
冰冷的電子合成音在會議室內回響,不帶感情。
“‘夜梟’一號,已抵達目標船只‘海源號’上空,船上生命體征37個,其中12個集中在船尾甲板,持有武器。”
“‘夜梟’二號,鎖定船只動力系統(tǒng),隨時可以進行癱瘓打擊。”
“滲透小組,開始突入。”
畫面切換,一架黑色的“直-20”通用直升機,如幽靈般懸停在波濤洶涌的漆黑海面上。
四根粗大的繩索垂下,十幾個全副武裝的特戰(zhàn)隊員,身形矯健,如蜘蛛般迅速滑降到一艘銹跡斑駁的貨輪甲板上。
夜視儀中,一切都是慘綠色。
槍口上藍色的激光束交錯掃射,壓制著船員的反抗。
沒有喊話,沒有警告,只有短促而沉悶的噗噗聲。
那是加裝了消音器的突擊步槍在點射。
每一次噗噗聲響起,屏幕上就有一個代表生命的熱成像信號,瞬間黯淡下去。
高效,精準,冷酷。
這根本不是警察抓捕罪犯,這是一場徹頭徹尾的軍事清除行動。
如果按照正常的公安逮捕行動,需要部署,需要潛入,需要探查,需要搜捕令。
但是,軍事行動,什么都不需要!
就在這時,一個獨立的通訊頻道被接了進來,一個沉穩(wěn)的聲音報告道:“軍長,‘獵犬’呼叫,高城連長安全,他成功獲取了對方核心資料,包括整條公海走私路線圖和位于金三角地區(qū)的**供應源頭——一個代號‘農場’的基地。”
屏幕上彈出一個新的數據窗口。
一張海圖被迅速標注出來,一條猩紅的航線從漢東近海,一直延伸到廣袤的公海。
旁邊,是一連串觸目驚心的文字和照片,是高城用微型設備拍下的證據。
“**供應源頭……”
“農場……”
高育良無聲地咀嚼著這幾個字,寒氣從脊椎溝里爬了上來。
他混跡官場幾十年,自認見多識廣,心如鐵石。
可屏幕上那些模糊卻依舊能辨認出形態(tài)的“貨物”照片,讓他這個老江湖也感到一陣陣的胃部痙攣。
他瞥了一眼身旁的何黎明。
這位漢東省政法委副書記,此刻的模樣簡直可以用“魂不附體”來形容。
他身上的行政夾克早就被冷汗浸透,緊緊貼在后背上。
額頭上的汗珠更是像斷了線的珠子,一顆接一顆地往下滾,順著他肥胖的臉頰流進衣領里。
他的嘴唇哆嗦著,牙齒上下打顫,發(fā)出“咯咯”的輕響。
在場所有人中,何黎明是最恐懼的。
因為那個所謂的“**供應”,那些所謂的“貨物”,他比誰都清楚那意味著什么。
全省乃至全國頂尖的醫(yī)療機構,在某些“特殊”的移植手術領域,一直保持著令人咋舌的高效率和成功率。
那些來源不明的、完美匹配的“供體”,曾經是他引以為傲的資本和向上攀爬的階梯。
現在,這個梯子,要變成通往地獄的絞架了。
他感覺趙援朝的目光,就手術臺上最鋒利的那把解剖刀,正隔著空氣,一寸寸地剖開他的皮肉,審視著他內里那些骯臟腐爛的秘密。
高育良的后背也同樣一陣發(fā)涼。
他震撼于20軍的雷霆手段。
從發(fā)現問題到采取行動,中間跳過了所有的地方程序。
省委、省政府、省公安廳……
這些在漢東曾經呼風喚雨的機構,在絕對的軍事力量面前,就紙糊的擺設,一捅就破。
趙援朝根本就沒打算跟他們玩政治游戲。
他用最直接、最原始的方式,掀了桌子。
此刻,趙援朝的注意力完全在屏幕上。
隨著高城被救出,行動進入了第二階段。
主屏幕切換到了對另一艘更大噸位的公船“安泰號”的圍剿畫面。
“報告軍長,安泰號上有幾位官員與商人!他們拒絕接受調查。”
通訊頻道里傳來飛行員緊張的報告,屏幕上可以看到曳光彈組成的火鏈,像毒蛇一樣射向夜空。
沙瑞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下意識地看向趙援朝,希望從他臉上看到一毫的猶豫或緊張。
然而,沒有。
趙援朝的表情平靜得像一潭深水。
他甚至沒有起身,只是微微前傾,對著會議桌上的麥克風,用一種不帶任何感情、在下達日常訓練指令的語氣,清晰地說道:“拒不投降,全部剿滅。”
三個字,像三記重錘,砸在沙瑞金、高育良、何黎明的心臟上。
趙援朝頓了一下,是留給他們消化這道命令的時間。
然后,他用更加冰冷、更加不容置疑的聲音,補充了后半句。
“不投降,就地殲滅!”
話音落下。
屏幕上,懸停在海面的武裝直升機側翼,短翼下的火箭發(fā)射巢,噴吐出連串的火光。
一道道毀滅的軌跡劃破夜幕,精準地覆蓋了“安泰號”的甲板。
20軍不是公檢法,他們沒有審訊的權利。
他們的權利,只有戰(zhàn)爭。
既然拒絕接受調查,拒絕投降,那就粉身碎骨吧。
下輩子,珍惜機會!
劇烈的爆炸,火光沖天,將那片海域照得亮如白晝。
會議室里,死一樣的寂靜。
沙瑞金看著那團在屏幕上熊熊燃燒的火焰,感覺自己作為省委書記的權威、尊嚴和對這片土地的掌控力,也隨著那艘船,一起被炸得粉碎,沉入了冰冷的海底。
公海的船只在幾人的面前沉沒,趙援朝轉頭看向沙瑞金:“船上的官員和商人是誰,馬上就會查清楚,他們在做什么也會查清楚!”
“如果查到你沙瑞金的頭上,你罪責難逃!”
何黎明恐慌。
高育良恐慌。
但是,趙援朝卻期待著接下來的調查。
他要看看那艘公船上,到底藏著什么污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