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定國緩緩起身。
那雙飽經風霜的眼睛里,沒有絲毫波瀾。
他的聲音不高。
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瞬間壓下了堂內所有的嘈雜與驚惶。
“你們三人,都不許回援。”
一句話。
狠狠砸在宋河、洪金、張術三人的心口上。
“什么?!”
洪金第一個跳了起來,脖子上青筋暴起,雙目赤紅地瞪著韓定國,“不回去?老將軍,那可是我淮陽的根本!是我十萬弟兄的家眷!就這么眼睜睜看著被趙鋒的人給占了?”
“是啊,老將軍!”
宋河也顧不上諂媚了,哭喪著臉道,“我東海雖富,但也經不起這般折騰啊!李辰那廝帶了五萬大軍,我郡內各城守軍不足,如何抵擋?這……這要是老巢沒了,我們還打什么?”
張術雖然沒說話。
但那張鐵青的臉,和死死攥住的拳頭,也表明了他的態度。
韓定國冷冷地掃了他們一眼。
“老巢?”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你們未來是朝廷命官,哪里來的老巢?”
“還當自己是反賊嗎?”
一番話。
如同一盆冰水,讓三人瞬間清醒。
看著四人臉上變幻不定的神色。
韓定國語氣稍緩,卻依舊帶著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
“如今之計,只有一條路可走。”
“那便是,戰!”
“就在這南陽,就在這重丘平原,將趙鋒的主力,連同他本人,徹底殲滅!”
“只要趙鋒一死,他麾下那些所謂的精兵強將,便是一盤散沙!屆時,收復失地,易如反掌!”
韓定國踱步到堂前,負手而立。
一股屬于大乾軍神的霸氣展露無遺。
“待滅了趙鋒,蕩平了九江、衡山、閩中的趙鋒余孽。”
“我韓定國,定當與韋公公一起,親自上奏陛下,為諸位請功,求得朝廷招安!”
此言一出。
宋河等人的呼吸都為之一滯。
招安!
這才是他們心里最深處的渴望!
造反是為了什么?
不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被朝廷看重。
洗白身份,封妻蔭子,當個名正言順的官老爺嗎?
所有人的目光。
都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那位一直沒怎么說話的韋公公。
韋公公慢條斯理地放下茶杯。
用絲帕擦了擦嘴角,發出了一聲不陰不陽的輕笑。
“韓老將軍所言,咱家也是贊同的。”
他捏著蘭花指。
視線在宋河、洪金、張術、韓威四人慘白的臉上掃過,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譏諷。
“反賊趙鋒,都主動送上門來了。各位大王不會連這點膽色都沒有吧?”“只要在這兒殺了他,所有問題,不就都迎刃而解了?”
“再說了……”
韋公公拖長了語調,“你們各自經營多年的郡城,總不會那么廢物,連趙鋒手下的幾輪攻擊都扛不住吧?”
“若是連這點時間都撐不過去,那這城池,不要也罷!”
這番話。
說得尖酸刻薄,卻也一下子點醒了眾人。
對啊!
只要在這里,把趙鋒這個罪魁禍首給干掉了!
他手下那些將領,就算再能打。
群龍無首之下,還能翻起什么浪來?
到時候,整個趙家軍分崩離析。
自己等人再帶兵殺回去,那些被占的地盤,還不是手到擒來?
非但如此。
還能以平定趙鋒這個最大反賊的潑天大功,去跟朝廷換一個夢寐以求的前程!
這么一想,老巢被攻擊。
似乎也不是那么難以接受的事情了。
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
想通了這一層。
宋河臉上的驚慌與悲憤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決然與諂媚。
他第一個“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對著韓定國重重叩首。
“末將愚鈍!險些誤了老將軍的大計!末將愿聽從老將軍調遣,萬死不辭!”
洪金和張術對視一眼,雖然心中依舊肉痛不已。
但也明白,這已經是眼下唯一的選擇了。
兩人咬了咬牙,也跟著跪了下去。
“我等,但憑定國公吩咐!”
韓威和王之德見狀,也連忙跪下,以示忠心。
看著滿堂跪伏的反賊頭子。
韓定國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滿意的神色。
他猛地一揮袖袍,聲如洪鐘。
“好!那就戰!”
“事到如今,也沒什么好隱藏的了!”
“他趙鋒不是要玩大的嗎?老夫就陪他玩到底!”
“淮陽、東海、巴郡……他想要,就讓他暫時拿去!”
“只要我們將趙鋒埋骨于重丘!今日失去的一切,來日都能百倍千倍地拿回來!”
韓定國眼中爆發出駭人的戰意,下達了最終的軍令。
“傳我將令!全軍開拔!陳兵重丘平原!”
“既然他趙鋒想跟我們真刀真槍地干一場,那我們便擺開陣勢,讓他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大軍!”
“是!”
堂內眾人齊聲怒吼。
剛剛還彌漫著的頹喪與不安,瞬間被一股狂熱的戰意所取代!
……
翌日。
南陽郡,重丘平原。
這是一片廣袤無垠的開闊地,足以容納數十萬大軍在此馳騁廝殺。
此刻,這片土地上,正上演著一幕足以載入史冊的壯觀景象。
東海王宋河、淮陽天王洪金、南陽教主王之德、巴郡統領張術、潁川王韓威。
以及大乾軍神韓定國!
六方勢力。
總計超過三十萬的大軍,盡數匯聚于此!
韓定國的大乾官軍旗幟,位于中軍正中。
玄色的“韓”字帥旗,在風中獵獵作響。
在其周圍,宋、洪、張、王、威等各色旗幟。
如眾星拱月般,將之簇擁。
三十萬大軍,連營十里。
殺氣沖天!
時間。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對峙與等待中,緩緩流逝。
又過了四日。
平原的另一端。
地平線上,終于出現了一道黑線。
那道黑線,由遠及近,迅速擴大。
趙鋒親率五萬主力,與早已在此等候的李虎五萬大軍,勝利會師!
中軍大帳內。
趙鋒端坐于帥位之上,聽著斥候的稟報。
“報!主公!敵軍已在二十里外安營扎寨,總兵力約三十萬!韓定國帥旗立于中軍,各路反賊分列兩翼,陣勢已成!”
“三十萬……”
李虎站在一旁。
聽到這個數字,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他麾下的將官們,臉上也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十萬對三十萬!
三倍的兵力差距!
然而,帥位上的趙鋒。
聽完稟報后。
臉上非但沒有絲毫緊張,反而露出了一抹笑意。
那笑容里,帶著強大的自信與沖天的豪情。
“韓定國……果然沒讓我失望。”
他站起身,走到地圖前。
看著那片被標記為“重丘”的區域,眼神灼灼。
“他這是算準了,要跟我硬碰硬,畢其功于一役啊。”
“既然如此,那便……碰一下!”
趙鋒猛地轉身,目光掃過帳內所有將領,下達了命令。
“傳令全軍!”
“安營扎寨!行軍二十里,與韓定國那三十萬大軍,隔原相望!”
“是!”
命令傳下,十萬大軍開始行動。
龐大的軍陣向前推進。
最終在距離敵軍大營二十里外的地方,停下了腳步。
安營、扎寨、立起鹿角、挖掘壕溝……
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一面巨大的“趙”字帥旗。
在平原的這一端,緩緩升起!
與二十里外,那面玄色的“韓”字大旗,遙遙相對!
......
傍晚。
帥帳里。
趙鋒正在與眾將領議事。
就在這時。
趙大牛進來,朗聲開口道:“主公,韓定國派人送來書信!”
趙鋒眉頭一挑,接過竹簡展開。
【趙鋒,昔汝與吾子韓破虜會于江渚,獨晤無旁。】
【十稔未見,今持三郡之權,未知膽魄猶壯否?】
【敢否與老夫會于兩軍壘間,一敘生死?】
【大乾定國公——韓持節】
韓定國,字持節。
“好一個韓持節,有何不敢!”
趙鋒提筆揮毫。
字體瘦勁犀利、鋒芒畢露。
寫完后。
他扔給趙大牛,開口道:“給韓定國送過去!”
......
盞茶后。
大乾帥帳內。
韓定國打開竹簡。
【公言‘可敢’二字,孤何懼哉?明日辰時,當攜蒙頂之茗,會公于兩軍壘前。】
【既論大乾風云,亦品天下興亡——若國公不棄,孤當以劍為籌,以茶代酒,共話江山如弈。】
【九江——趙承鈞】
“趙承鈞?呵呵!”
韓定國看完竹簡后冷笑道:“鈞,鈞制四方。承,天命所歸。”
“方鼎倒是取的一手好字,就是你趙鋒配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