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時后,別墅客廳。
所有嘉賓重新集結,氣氛略顯微妙。
尤其是裴云霄,他像一尊行走的人形制冷機,沉默地坐在離林晚晚最遠的沙發角落。
但那個角落,經過他精密的目測和身體反饋,離林晚晚的直線距離,剛好是四米九。
多一厘米,都可能要了他的老命。
他絕不允許自己再像剛才那樣,在眾人面前失態。
主持人拿著手卡,用他那標志性的、充滿熱情的語調,笑意盈盈地宣布了第一個情侶任務。
“各位俊男美女,愛情呢,是風花雪月,但有時候,它更是人間煙火,是柴米油鹽。我們今天的第一個任務就是——愛的晚餐!每對搭檔需要合作完成一道指定菜肴,用美食來開啟你們的浪漫之旅!”
他身后的大屏幕上,立刻出現了幾道菜名。
糖醋排骨、可樂雞翅、西紅柿炒蛋……以及,酸辣土豆絲。
其他幾對嘉賓都歡呼起來,開始興致勃勃地討論選什么菜。
只有林晚晚和裴云霄這邊,氣壓低得可怕。
導演組的聲音通過廣播響起:“我們的抽簽結果已經出來了!裴總和晚晚這一組,你們需要完成的菜品是……酸辣土豆絲!”
此言一出,現場詭異地安靜了一瞬,隨即,幾道壓抑不住的噗嗤聲響起。
彈幕瞬間就幸災樂禍地刷屏了。
【哈哈哈哈,節目組是懂搞事的!讓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大小姐切土豆絲?我賭一包辣條,她能把土豆直接切成土豆塊!】
【林晚晚那雙保養得當、細皮嫩肉的手,是用來拿愛馬仕的,不是用來拿菜刀的吧?看看那纖細的手指,我真怕她把自己的指甲給切了。】
【我已經開始期待廚房爆炸的名場面了!裴總快跑啊,生命要緊!別被她做的黑暗料理給毒倒了!】
【心疼我裴總,不僅要忍受這個花瓶的存在,還要被迫跟她合作,最后可能還要被她做的東西荼毒,這究竟是什么人間疾苦。】
甜美偶像蘇菲捂著嘴,一雙大眼睛里充滿了“天真”的擔憂,她看向林晚晚,聲音甜膩:“晚晚姐,你會做飯嗎?我聽說土豆絲特別難切的,要切得又細又勻才好吃,你可要小心一點,別切到手哦。”
她身邊的搭檔,另一位油頭粉面的流量小生,也立刻附和道:“是啊,晚晚姐,要不待會兒我切完了我的菜,過去幫你吧,我刀工還行,家常菜還是沒問題的。”
言語之間,是那種自以為是的優越感,和毫不掩飾的輕視。
他們篤定,林晚晚這個嬌生慣養的黑道千金,絕對是個廚房白癡。
林晚晚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完全無視了他們一唱一和的表演,只是淡淡地掃了一眼廚房的方向,平靜地站起身。
而裴云霄,在聽到“合作完成”這四個字的時候,整個人都快石化了。
合作?
這意味著,他必須跟著林晚晚,一起進入那個油膩、狹小、充斥著各種食物混合氣味的地方。
對他這個有嚴重潔癖的人來說,廚房,不亞于地獄。
可是,他沒得選。
求生的本能,再一次無情地壓倒了他那岌岌可危的尊嚴。
當林晚晚邁開長腿,從容地走向廚房時,裴云霄面無表情地站起身,在眾人“果然如此”的目光中,像個沒有感情的影子,默默地跟了上去。
【他又跟上去了!他又跟上去了!】
【他明明一臉嫌棄,嫌棄得全世界都看得出來,可是他的腳它有自己的想法!我單方面宣布,裴云霄榮獲本年度最佳“口嫌體正直”男主獎!】
【他絕對是怕她一個人搞不定,想去幫忙!他真的,我哭死!嘴上說著不要不要,身體卻一步都舍不得離開,這是什么絕世好男人啊!】
寬敞明亮的開放式廚房里,節目組已經準備好了所有食材,新鮮的土豆、小蔥、干辣椒和各種調味品一應俱全。
林晚晚走過去,隨手拿起一個圓滾滾的土豆,在手里掂了掂,然后走到水槽邊,拿起削皮刀,開始有條不紊地削皮。
她的動作很穩,沒有絲毫的生疏和猶豫,薄薄的土豆皮在她手下連成一條不斷的線,輕巧地落入垃圾槽。
裴云霄像個被迫營業的門神,渾身僵硬地杵在離她兩步遠的地方,雙手插在褲袋里,下頜線繃得死緊。
系統沒有再發出疼痛警告,但那種被無形枷鎖束縛的屈辱感,讓他渾身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抗拒。
“裴總。”
林晚晚頭也不抬地開了口,聲音清冷。
“既然是合作,麻煩把那邊的蔥洗一下。”
她的語氣,平淡得就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卻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命令感。
裴云霄的眉頭狠狠一跳,太陽穴突突地疼。
讓他洗蔥?
這個女人,是在命令他?
他,云霄集團的掌舵人,華京市的商界帝王,從來只有他命令別人的份!
一股怒火直沖天靈蓋,他想發作,可一想到那鉆心蝕骨的疼痛,所有的高傲和怒火都只能像被戳破的氣球,硬生生憋了回去。
最終,他黑著一張俊臉,邁著仿佛有千斤重的步伐,走到另一邊的水槽,拿起一根翠綠的小蔥,打開水龍頭。
他用一種仿佛在進行什么精密化學實驗的姿態,用兩根手指捏著蔥的兩端,讓水流反復沖刷。那架勢,不像是在洗蔥,倒像是在給一根蔥做全身無菌消毒。
彈幕又一次被這詭異的畫面給引爆了。
【天啊!我看到了什么!千億霸總為愛洗手作羹湯!不,是為愛洗蔥!】
【他洗得好認真,好仔細,每一個蔥葉子都照顧到了!這就是愛一個人的表現嗎?連她即將要碰到的蔥,都值得被如此溫柔地對待!】
【樓上的姐妹,你是魔鬼嗎?笑死我了,但是……好像真的很有道理!他看那根蔥的表情,比看工作報告還嚴肅!】
而此時,林晚晚已經削好了土豆皮。
她將光溜溜的土豆放在案板上,拿起節目組提供的一把中式菜刀,在手里漫不經心地顛了顛,似乎在適應重量。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攝像機更是接到了導演的瘋狂指令,將一個高清特寫鏡頭,死死地對準了林晚晚的手部。
所有人都等著看她把土豆切成滾刀塊的世紀笑話。
然而,下一秒,所有人都傻眼了。
只聽“噠噠噠噠噠——”
一陣密集的、極富韻律的、宛如暴雨落在青石板上的清脆聲響,在整個廚房里回蕩開來。
林晚晚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
如果說剛才她是疏離淡漠的冰山,那現在,她就是一把出了鞘的利刃。
她的表情專注而平靜,眼神凌厲,手腕穩定得不可思議,刀鋒在燈光下劃出連串的銀色殘影,快得讓人眼花繚亂。
那把在別人手里可能重達千斤的普通菜刀,在她手里,仿佛有了生命,成了她手臂的延伸,輕巧、精準、致命。
不過短短半分鐘,那讓人心神激蕩的聲音戛然而止。
她面不改色地放下刀。
案板上,原本圓滾滾的土豆,已經變成了一堆細如發絲、長短均勻、晶瑩剔透的土豆絲。
她隨手抓起一小撮,對著鏡頭,那土豆絲根根分明,在演播廳的燈光下幾乎是半透明的,甚至能透過它們看到她指尖的輪廓。
整個廚房,一片死寂。
剛才還想看笑話的蘇菲,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臉上的甜美表情徹底龜裂。
其他幾位嘉賓和工作人員,也全都目瞪口呆,像是被施了定身咒。
正在和一根蔥較勁的裴云霄,洗蔥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他不受控制地轉過頭,看著林晚晚那張冷靜得過分的側臉,以及她身邊那堆堪稱藝術品的土豆絲,他那雙深邃的黑眸中,第一次出現了清晰的、劇烈的震驚。
這個女人……
她到底還有多少他不知道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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