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極北冰原回到柳溪鎮,已是三月開春。沿途的草木抽芽,田埂上冒出新綠,空氣里飄著泥土與花香,再沒有半分魔氣的陰霾。沈清辭牽著蘇云曦的手走在鎮口的石板路上,腳步都不自覺放輕——二十年前的血腥與哭喊仿佛還在風中飄蕩,如今卻被孩童的嬉笑聲徹底吹散。
鎮口的石碑還立在那里,只是碑身被風雨侵蝕得更斑駁了些。當年被魔氣熏黑的痕跡早已褪去,陽光下,“守心”二字的刻痕里,竟鉆出幾株嫩綠的草芽,像是從時光深處探來的觸角。
“你看。”蘇云曦蹲下身,指尖輕輕碰了碰草芽,星草靈力拂過,草葉上竟泛起細碎的光,“它們還記得。”
沈清辭也蹲下來,血玉吊墜在衣襟里微微發燙。他忽然想起母親最后那句“好好活下去”,原來不是讓他活在仇恨里,而是讓他帶著記憶,守著這片土地的新生。
鎮上的居民大多是后來遷徙來的,對二十年前的事只聽過零星傳說。但當他們看到沈清辭胸前隱約露出的血玉吊墜時,有位白發老者突然顫巍巍走上前,指著吊墜道:“你是……沈家的娃娃?”
老者說他是當年柳溪鎮唯一的幸存者,被沈家夫婦藏在菜窖里才躲過一劫。“你爹娘臨去前,把這石碑的陣眼重新封了,說就算鎮沒了,根也不能斷。”他抹了把淚,指向鎮東頭,“我按他們的囑咐,在那里種了片星草,說等有天你回來,或許用得上。”
沈清辭與蘇云曦跟著老者來到鎮東的坡地,只見一片星草長得正盛,葉片上的清輝與蘇云曦的銀簪遙相呼應。蘇云曦彎腰摘下一片葉子,指尖縈繞的靈力竟比往常濃郁了幾分:“這里的星草,比青云宗藥圃里的更有靈氣。”
“因為根扎在這里啊。”老者感嘆道,“就像人一樣,走得再遠,總得記得從哪兒來。”
傍晚時,兩人坐在石碑旁的石階上,看夕陽把天空染成金紅色。沈清辭從懷中掏出那枚黑袍人留下的骨令,令牌上的骷髏頭在余暉中顯得不再猙獰。“他說,他的兒子喜歡在這里放風箏。”他輕聲道,“或許,那孩子的風箏,也曾像現在這樣,落在這片夕陽里。”
蘇云曦靠在他肩上,銀簪的光落在骨令上,竟在令牌背面映出一道模糊的刻痕——是個歪歪扭扭的“安”字。“是他兒子的名字吧。”她輕聲說,“他終究是想讓孩子平安的。”
沈清辭將骨令輕輕放在石碑下的草從里,像是在歸還一份遲到的牽掛。“都過去了。”他握住蘇云曦的手,掌心的溫度與她的交疊,“往后這里只有安寧。”
夜色漸濃,柳溪鎮的燈火次第亮起,像撒在地上的星子。沈清辭抬頭看向天空,北斗七星的光芒格外明亮,與記憶里柳溪鎮的星空漸漸重合。他忽然明白,所謂守護,從來不是守住某片土地或某段過往,而是守住心里的光——就像這星子,無論經歷多少風雨,總會在夜空中亮起。
離開柳溪鎮的那天清晨,他們再次來到石碑前。昨夜放在草從里的骨令已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石碑的“守心”二字上,多了幾朵不知名的小白花,在晨風中輕輕搖曳。
“走吧。”蘇云曦拉了拉他的衣袖,銀簪在晨光中閃了閃,“青云宗的弟子們還在等我們回去呢。”
沈清辭最后看了眼這片蘇醒的土地,轉身與她并肩踏上歸途。石板路上,他們的腳印很快被晨露打濕,卻在身后留下一串淺淺的、帶著暖意的痕跡——那是屬于新生的印記,也是屬于未來的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