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津成凝視著她,搖頭說:“不是這樣的。”
他上前一步,伸手要把褚南傾抱在懷里,撲了個空,身體撞到置物架上,玻璃獎杯搖搖欲墜,“啪”的一聲,碎了一地。
碎玻璃扎到他的手臂上,劃出一道血淋淋的傷口,鮮紅的血順著修長白玉般的手指滴到淺灰色的大理石磚上。
胳膊上的刺痛,迫使他瞬間清醒過來,失魂落魄地看向四周,哪兒還有褚南傾的身影。
他明白過來,剛才不過是醉酒后的幻覺。
落地窗邊的窗簾被風吹開,呼呼的冷風灌入。
他坐到沙發上,隨手拿起茶幾上的藥瓶,扭開瓶蓋,倒了幾顆藥片在手心里。
喉結滾動兩下,干著咽下藥。
藥片硬邊緣劃過他的嗓子,帶給他的疼痛比藥物本身有用。
他整個身體陷在單人沙發里,長臂搭在沙發把手上,雙腿自然分開,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
闔著雙眼,纖細筆直的睫毛時不時顫抖一下,一點睡意也沒有,
落地窗漸漸泛白,深藍色明亮的夜變成了暗淡的白晝,白得讓人心煩。
凌晨四點半,天就亮了。
周津成許久沒有像今晚這樣犯病了,一宿沒有睡,大腦困頓甚至出現了幻覺。
從前也夢到過褚南傾,但不是這樣的……
他覺得自己的病更嚴重了。
凌晨五點,停在公寓樓下的奔馳車離開了,離開的比往常更早。
周津成開車去了一家私人診室。
女醫生合上手里的記錄本,將鋼筆插在本子上,嚴肅地勸道:“周律師,你想要治病,就得配合醫生。”
女醫生問了他很多問題,他不是讓她換一個問就是說違心的話。
他這是心病。
周津成沉默不語,轉身要走。
女醫生站在他身后,忽然想起一件事,說:“你昨晚見到她的鬼魂,這是不可能的事,那只是你的幻覺。
“如果你堅信她回來找你了,你不應該來找我,應該去找神婆。”
周津成停下腳步,聲音低沉沙啞:“神婆?“
“我在調侃你,周大律師,聽不出來嗎?”
女醫生聳了聳肩,一臉無可奈何,病人不配合,她怎么幫他治療。
“我不了解這些,清醒狀態下,神婆能讓我看見她?”
周津成這話不像是開玩笑的。
女醫生瞪圓眼睛,有被嚇到,急忙問:“你不會是想一直保持幻覺吧,你會死的。”
周津成看她一眼,沒說什么,轉身離開。
女醫生望著他的背影,無奈,惋惜,擔憂,總之身為他主治醫生和多年朋友,她心里很清楚,周津成對他口中的昔日女友褚南傾是怎樣的一種感情。
他愛她愛得無法自拔,早就深陷其中。
這五年的時間,如果不是藥物治療和定期催眠開導,他會變成什么樣很難說。
或是瘋子,或是精神病患者,或是變態殺人犯……
幸虧他來找的是她,而不是去什么醫院,那些醫院的醫生一定會建議他住院治療的。
住的什么院?
精神病醫院。
她使盡渾身醫術,這才幫他治療得差不多,偶爾吃一顆藥就跟常人無異。
她不知道這幾天發生了什么,竟然把她這些年在周律師身上做的努力全部摧毀了。
他的病情,一朝回到解放前。
甚至說,比之前更嚴重了。
她不敢說,周津成從診室離開,會不會開車直奔神婆處,有這種可能,但愿他還有點理智。
這世上哪兒有什么鬼神,都是心魔。
人死不能復生,他不懂的不是這個道理,而是無法正視的感情。
周津成開車離開后,又有一輛車停在診室外,下來一個英俊的年輕男人,深黑色西裝,溫柔儒雅,手肘上搭著一件干凈寬大的白大褂。
“司徒師兄。”女醫生歡喜地跑出來,迎他進去,問道:“你又去療養院義診了嗎?那么辛苦做什么。”
司徒遂年眉眼溫潤,笑著說:“一點都不辛苦,最近我在療養院遇到一個女孩,她……很可愛也很有趣。”
“叫什么名字呀?今年多大了?家住哪兒?”女醫生眼睛亮閃閃,一臉期待。
“郁瑾。”司徒遂年繃起臉,嚴肅道:“你的問題太多了,我跟她只是萍水相逢。”
“只是萍水相逢,師兄就夸人家可愛有趣,我跟師兄認識二十年了,也沒見師兄夸過我一句。”
司徒遂年低頭一笑,沒有解釋,岔開話題說:“師父不是整日夸你嗎,還不滿足。”
女醫生撅撅嘴,拽住他的衣袖,按捺不住好奇,繼續問下去。
“她是療養院哪個阿姨的女兒,從前怎么沒聽你說過。”
她想偷摸去看一眼,什么女孩能入師兄的眼。
她這個師兄二十多年還沒喜歡過誰,連師父都懷疑他是不是背地里入了佛門。
“她是來看望金阿姨的,說是金阿姨朋友的女兒。”
“金阿姨?你說的是褚董事的夫人,褚南傾的母親金素儀。”
女醫生驚訝,睜大了眼睛,吞了吞口水,背后一陣涼意。
司徒遂年點了點頭,走在她前面進去。
“難道……真的是鬼魂回來了,不對,肯定不是。”
女醫生低著頭自言自語,五年里沒有一個人探望過金素儀,親生女兒死在監獄里,怎么忽然冒出來一個自稱朋友女兒的女孩。
“在想什么?”司徒遂年回頭看她沒跟上來。
“沒什么,師兄你先進去吧,我還有點事要去處理一下。”
女醫生急急走遠,不知是要去哪兒。
景江市附近的一個村寨,盤山公路崎嶇蜿蜒。
這里有位遠近聞名的神婆,說是很神,通曉陰陽。
“婆婆,來人了。”
負責帶客人見神婆的是村子里的小孩,三五個,嘰嘰喳喳像小鳥似的。
周津成邁著大步走進屋里,一個狹窄的紅磚房,房子外掛著一些骨頭,屋里的陳設繪著奇怪的圖案。
桌子上供奉著幾尊神像,香爐冒著徐徐白煙。
一個穿著奇裝異服的神婆跪在軟墊上,凌亂蓬松的長發及腰,頭上戴著彩線織就的帽子。
嘴里念著聽不懂的話,類似于咒語。
周津成站在門口,神婆聽不到身后的腳步聲,嘴里不再念咒語,雙手合攏,擺了擺神像。
“所念之人,陽壽未盡。”
“乾坤扭轉,事在人為。”
神婆說話像是念唱,咬字含糊不清,每個字的尾音都發顫,像是被什么附身了。
“你知道我要問什么?”
周津成還沒開口,只是走進來,站在她身后,她就好像心知肚明。
神婆從軟墊起身,為面前的神像奉上香火,轉身看向他。
那是一張很稚嫩的臉,臉龐圓潤,皮膚無暇,像個未成年的孩子。
“貴人,在你來之前,神就告訴我了。”
“你是說,她沒死?”周津成語氣平淡,皺起眉頭,“那她現在…….身在何處?”
神婆目光移向桌子供奉的神像,語速極其緩慢:“尋得此人,需用心感受,而非用眼去看,用耳去聽。”
周津成眉心的豎折痕更深了,薄唇繃成一條直線。
“說得再詳細些。”
他從公文包里,掏出剛才在監獄里沒用到的兩萬塊現金,放到神婆面前的桌子上。
神婆眼睛一亮,摸了摸桌子上的紅鈔票,正要開口說話,房門啪的一聲被人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