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令宜聽見后,輕笑一聲,那雙看起來不像是下廚的細長雪白的手指按住一截青蔥,手下的動作均勻而有力道地切成蔥花,“頂多一刻鐘就能吃飯?!?/p>
小春這時候終于對自家小姐的廚藝有些好奇,“小姐這說的麻醬面,到底是什么面?”
她都不曾聽過。
街頭巷尾的面館可不少,什么三鮮面,什么羊肉湯面,豌雜面都很多,但是這麻醬面是什么?
明令宜將蔥花還有蒜末,并上辣椒粉和少許芝麻全都倒進大碗里,油鍋燒熱,直至滾熱,然后將熱油入碗,只聽得“滋啦啦”的一連串的油爆聲,蔥姜蒜末和辣椒粉在瞬間被滾油激發出來的香氣,一并飄散在了空中。
“好香好香!”小春已經忍不住努力吸了吸自己的鼻子。
新磨麻醬封入陶罐靜置一段時間,等待油脂與固體微粒悄然交融。
明令宜利用這段時間,又將豉汁加上蔥白,再加上飴糖熬制成帶著粘稠的香甜的醬汁,然后倒進剛才已經用滾油跑了一遍油炸出香氣的蔥姜蒜末的大碗里,最后又加了兩滴麻酥酥的花椒油和香醋,攪和起來的時候,這味道的層次感就更加分明,也帶著一股說不出來的香氣,令人不斷分泌口水。
至少小春現在覺得自己咽口水的頻率有些高,她有點不好意思地覺得自己吞咽口水的聲音似乎也有些太大了。
“拉面,燒水?!泵髁钜俗屝〈簻蕚湎旅鏃l。
二八醬沉淀的時間雖然短暫,但開蓋時復合香氣已沉淀得圓融飽滿。
明令宜挖了一大勺的二八醬在剛才已經填好的醬汁油的大碗里,攪和后,再將沸水煮熟的面條夾進碗里拌勻。
小春站在一旁,看著白瓷碗里盤著一窩玉帶似的面條,根根分明,琥珀色的麻醬裹著細碎的芝麻粒,像熔化的金箔般緩緩從面山頂端滑落,在面與面的縫隙間滲出誘人的油光。
每一根面條似乎都被濃郁的麻醬包裹,芝麻香氣混著蒜泥的辛香直往鼻子里鉆,其間又竄出一縷米醋的清爽。
在麻醬面里,她家小姐還焯水了一把豆芽。
“這碗面還應該配點黃瓜絲?!泵髁钜艘贿呑鲆贿呅÷曕止镜?。
只不過時節不對,在冬日想要吃到小黃瓜,幾乎不太可能。
小春才沒管有沒有黃瓜絲,她光是聞著這味道,看著這一碗面條,就覺得這一定會很好吃。
她的視線就眼巴巴地盯著明令宜那雙拿著筷子的手上,恨不得搶過自家小姐手里的碗筷,她一定能更加快速攪拌均勻。
終于,小春面前放下來一只碗,明令宜將大碗里的一大半的面條都撥進了小春面前的碗里,“嘗嘗。”
她話音剛落,小春手里的筷子已經夾了一大夾的麻醬面塞進了自己的嘴里。
筷子挑起的面條,黏稠的麻醬便拉出金絲,面條在筷尖顫巍巍地彈動。入口先是芝麻的醇厚在舌面鋪開,繼而嘗到隱藏的辣味,花椒油在喉頭有些發麻,但更多的還是香氣。
小春壓根就沒品嘗出來所有的味道,已經又迫不及待地再一次將筷子從碗里夾起面條,送進了自己嘴里。
從前自家老爺是開酒樓的,小春跟了個好脾氣的主子小姐,根本不愁吃喝。
服侍在小姐身邊,她這個做丫鬟的,也能頓頓吃肉。
但是小春從來沒想過,原來一碗素面,一塊肉的都沒有的素面,竟然能這么好吃,竟然能香成這樣?!比她從前吃過的鹵味面條都好吃!
明令宜也喜歡吃麻醬面,這道面食,還是當初她在大漠時,偶然家里招了一名從燕趙之地而來的廚子,廚子說他們那地方有一道這樣的面食,明令宜很喜歡這味道,便也跟著學了兩手。
不過她喜愛是喜愛,用膳的速度和姿勢,還是從前的模樣,慢條斯理,一口都要嚼好多次,這才慢慢吞咽下去。
所以,當明令宜那一小半的面條才吃了不到一半,對面的小春已經吃光,甚至還從鍋里撈起來了最后兩根豆芽,把碗底給刮干凈了。
明令宜感受到小春的視線,抬頭,“好吃嗎?”她笑瞇瞇問。
小春還沒回答,就已經先打了個飽嗝兒。
“小姐可真厲害!”小春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她剛才吃得太多,又吃得太快,這才在小姐跟前出丑。
在說這話的時候,小春還有些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皮。
明令宜:“你喜歡就好?!?/p>
她倒是沒有多此一問小春吃飽沒有的話,畢竟剛才那個飽嗝兒,已經能說明很多問題。
“小姐是什么時候學會下廚?之前都沒見過呢!”小春疑惑問。
明令宜夾面的手一頓,隨后道:“都是從書上看來的,今天是第一次嘗試,但看起來好像還很不錯?!?/p>
小春不疑有他,“小姐本來就很厲害?!?/p>
明令宜是看出來了,這胖丫頭是無腦吹捧者。
她眼里忽然有些怔然。
小春這般模樣,讓她不由想到了從前伺候在自己身邊的羽衣和煙霞。
當年她將自己身邊最親近的兩個大丫鬟帶進宮,原本想著憑著自己皇后的身份,想要護住兩個人,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
奈何世事無常,她終究還是高看了自己。在深宮里,她連自己都護不住,又如何能護得住自己身邊的人呢?
想到自己離開后,坤寧宮的那些人的處境,明令宜不由嘆了一口氣。
也不知道如今羽衣和煙霞如何,她想到自己在昏迷時,羽衣還想要去蓬萊宮找宸妃討要個說法的模樣,不敢深想。
“啊秋!”
這時候,在太子府上的羽衣,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她從前是坤寧宮的大宮女,但自打自家娘娘崩逝后,她被那夜縱馬宮城趕回來的皇上安排到了太子身邊。
太子啟蒙后,并沒有居住在宮城里的東宮,而是搬出來,住在輔興坊內。這里靠近皇城和宮城,也距離國子監很近。
皇上安排了太子的老師,但沒有讓他一個人在宮里聽課,而是跟國子監的學生一起,每日都要準點去報到。
不過太子若是想要每日從東宮進出去國子監的話,皇上也不會說什么,是太子自己選擇住在宮外。
畢竟,宮外距離國子監要近很多,小太子都還那么小一只,每日都覺得睡不夠。
也不知道當初皇上的這個安排,是不是早就已經考慮到這一層。
“羽衣姑姑是否身體不適?要不要孤請太醫來看看?”在聽見羽衣打了好幾個噴嚏后,現在入了夜都還坐在書房里練大字的太子李硯,抬頭問。
雖然他已經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嚴肅又有威儀,但一個才五歲的幼崽,聲音還是奶聲奶氣,有些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