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五星級酒店樓下。
陸遠將車穩穩停進車位,熄了火,卻沒有立刻下車。
他靠在椅背上,指節無意識敲擊著方向盤。
對方一開始能搞到他的電話,現在又能精準知曉他的需求,下次怕是會直接登門拜訪!
雖然林玲在電話里再三強調他們沒有惡意,可只要是人就有一張嘴,好聽的話誰都會說。
所以他答應林玲見面的請求,不單是為了陳小苗的體檢,更是想見一見這個所謂的“助理團隊”,心里也好有個底。
陸遠掏出手機,重新撥通號碼。
不過半分鐘,酒店旋轉門里便快步走出一個身影。
一身剪裁得體的米白色西裝套裙,襯得身形高挑利落,臉上是精致又恰到好處的淡妝,每一步都顯得干練從容。
林玲一眼鎖定門口的老A8,微笑上前輕輕叩響車窗。
“陸遠先生,讓您久等。”
沒有多余的寒暄,林玲引著陸遠穿過大堂,來到酒店二樓臨窗的茶座包間,清凈雅致。
她熟練地用沸水溫過茶具,為陸遠斟上一杯澄黃透亮的普洱,動作行云流水,賞心悅目。
陸遠開門見山:“你們有什么打算?”
林玲從隨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一張制作精良的名片,雙手遞過去。
“這是康和私立醫院寧院長的私人電話,您隨時可以聯系他,他會親自安排您朋友的體檢,全程保密,不留下任何登記信息。”
陸遠一動不動,目光落在面前氤氳著熱氣的茶水上。
林玲也不尷尬,自然地收回手,將名片輕輕放在茶幾一角,不再多言。
“林玲小姐,希望你明白,我對我現在的生活很滿意。”
陸遠開口,聲音平淡無波:“雖然有房貸,但母親給我留下的遺產應付生活綽綽有余,等畢了業,再找份工作養活自己不成問題。
至于爺爺奶奶,他們都有退休金,奶奶還是文德醫院的主任,養老看病都方便。
即使我爸媽走得早,但我清楚,跟大多數人比,我的生活已經足夠幸運。
我今天來是出于對你工作的尊重,更希望和你們達成妥善處理遺產的方案。”
一番話半真半假,但陸遠目的從始至終只有一個——安安穩穩過日子。
林玲靜靜聽完,臉上始終保持著職業微笑:“陸先生您誤會了,我今天來不是當說客,也不是想和您談條件。”
說完,她從包里又取出一件東西,輕輕推到陸遠面前。
一本老舊的相冊,暗紅色的絨面封皮已經褪色,邊角磨損得厲害。
“這是陳樹先生最重要的私人物品,現在轉交給您。”
陸遠伸手翻開相冊。
第一頁是張老舊的彩色照片,畫面是一個嬰兒,照片下方有一行雋秀的鋼筆字——陳嵐百天照。
隨著陸遠翻動相冊,林玲開始不急不緩地講述。
“陳樹先生,一共有過三段婚姻。
第一段,是在他參加革命期間,和一位衛生員同志在組織的見證下結為夫妻,他們是戰友,也是愛人……后來衛生員因救治傷員不幸感染犧牲。
第二段婚姻在建國后,陳樹先生被分配到首都的大學任教,經人介紹與學校食堂一位女廚師相識結婚,雖然對方無法生育,但兩人還是相敬如賓生活二十余年,直到女廚師因病離世。
在那之后,陳樹先生本以為自己會孤獨終老,可某一天,一個小他整整四十歲的女學生對他展開了猛烈的追求……也就是您的外婆。
具體的過程我們不得而知,但因為這段驚世駭俗的師生戀,陳樹先生丟掉了鐵飯碗的工作,那個時候您外婆已經懷上了您母親。
恰逢改革開放,為了養家糊口,陳樹先生嘗試開始下海經商,他起初只是想賺點小錢,但隨著雪球越滾越大,生意越做越廣,牽扯到的利益和人情越來越多,最終無法停手……”
林玲話音落下,陸遠的指尖也剛好停在相冊的最后一頁。
照片上,十八歲的母親陳嵐站在歐洲某知名大學校門前,穿著時髦的連衣裙,笑容無比燦爛。
“您母親留學的第一年,她和陳樹先生爆發了一次非常激烈的爭吵,具體原因未知。
但從那之后,您母親就再也沒有向陳樹先生要過一分錢,她整個留學生涯,都是靠著獎學金和勤工儉學撐下來的。
而等到他們父女倆下一次見面,已經是您父母的婚禮上。”
陸遠“啪”地一聲合上相冊,臉上沒什么表情:“說完了?”
林玲點點頭,又從包里拿出一封信遞過去。
信封已經泛黃,上有“陳嵐收”三個行書大字,筆鋒風骨和陳小苗的字有七八分神似。
“這是四年前陳樹先生準備寄給您母親的信,或許是想父女破冰,可惜信還沒寄出去,您父母就……信尚未拆封,現在物歸原主。”
陸遠接過信封,笑容玩味:“你們團隊還真是專業,看我對遺產不感興趣,就改打感情牌,為了讓我繼承遺產,應該做了不少預案吧?”
林玲莞爾一笑,不否認,不承認。
“我只是完成我的工作,我們整個團隊,也只是完成陳樹先生生前交代的工作。”
“這么吧,和你聊也聊不出什么結果,下次干脆讓你組長來見我。”
陸遠拿起相冊和信封起身離去,從始至終,沒有多看一眼茶幾上的名片。
林玲,或者說她背后的團隊談判策略十分高明。
先用醫院名片滿足陸遠需求,再用相冊提醒陸遠血緣羈絆,最后用未寄出的信制造父女遺憾。
全程沒有提過半個“錢”字。
幾乎完美構建攻勢,稍不留神就得被她打開心理防線的缺口。
多來幾次,陸遠真不知道自己還頂不頂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