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空腹難忍攤薄餅
"啪!"
喬大石的巴掌落在阿蠻臉上時,她嘴里還殘留著粟米粥的甜味。耳朵嗡嗡作響,左頰火辣辣地疼,但她咬緊牙關(guān)沒讓眼淚掉下來。
"誰準(zhǔn)你偷吃給里正大人的飯菜的?"喬大石噴著酒氣的嘴幾乎貼到她臉上,"今晚不準(zhǔn)吃飯!滾去柴房反省!"
阿蠻攥緊了拳頭。她不過吃了幾口自己做的粥和野菜,在現(xiàn)代,廚師品嘗自己的作品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但在這里,一個女兒偷吃家里的食物卻是大逆不道。
"爹,阿蠻她..."劉氏怯生生地想開口求情。
"閉嘴!都是你慣的!"喬大石一瞪眼,劉氏立刻縮了回去。
阿蠻默默走向柴房,背后傳來大哥喬大郎幸災(zāi)樂禍的笑聲和小弟喬四郎漠不關(guān)心的嘟囔。柴房陰冷潮濕,堆滿柴草和農(nóng)具,連張完整的草席都沒有。她蜷縮在角落,肚子咕咕直叫。
月光從窗縫漏進(jìn)來,在地上畫出一道銀線。阿蠻數(shù)著時間,等主屋的鼾聲此起彼伏后,才躡手躡腳溜向廚房。作為酒店總廚,她早已習(xí)慣了深夜工作的作息,餓著肚子睡覺?絕無可能。
廚房里黑漆漆的,阿蠻摸到火石,小心地點(diǎn)燃一盞小油燈。微弱的燈光下,她翻找著任何可以果腹的東西。裝粟米的袋子已經(jīng)見底,野菜也所剩無幾,只有墻角還有一小把野蔥,是她昨天偷偷藏起來的。
阿蠻眼睛一亮。沒有面粉,但有粟米;沒有油,但灶臺下的陶罐里還殘留著一點(diǎn)豬油。她輕手輕腳地取出石磨,將所剩無幾的粟米磨成粗糙的粉末。
"沒有搟面杖...就用酒壺吧。"阿蠻從架子上取下一個粗陶酒壺,洗凈擦干,權(quán)當(dāng)搟面工具。
她將粟米粉和水調(diào)成糊狀,加入切碎的野蔥和一點(diǎn)鹽。豬油在鍋里化開時,散發(fā)出誘人的香氣,阿蠻趕緊用袖子捂住鍋?zhàn)樱職馕讹h到主屋去。
第一張薄餅下鍋時,阿蠻幾乎能聽見"滋啦"的美妙聲響。她用兩根細(xì)樹枝當(dāng)筷子,輕輕翻動薄餅。金黃的餅面上鼓起小泡,邊緣微微卷起,野蔥的香氣混合著粟米的甜香,在狹小的廚房里彌漫開來。
"好香..."
一個稚嫩的聲音突然從背后響起,嚇得阿蠻差點(diǎn)把鍋打翻。她猛地回頭,看見小弟喬四郎站在門口,揉著惺忪的睡眼,鼻子卻不停地抽動。
八歲的喬四郎是家里的寶貝疙瘩,喬大石四十歲才得的兒子,平日里要星星不給月亮。阿蠻穿越來這幾天,這小孩從沒正眼看過她這個姐姐。
"你...你怎么醒了?"阿蠻緊張地看了一眼主屋方向。
"餓。"四郎扁了扁嘴,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鍋里的薄餅,"我要吃。"
阿蠻腦中飛快盤算。如果拒絕,四郎一哭鬧,全家都會醒;如果給他吃,可能會被發(fā)現(xiàn)...但也許...
"可以給你吃,"阿蠻壓低聲音,"但不能告訴爹娘,好嗎?"
四郎點(diǎn)點(diǎn)頭,眼睛亮晶晶的,哪有半點(diǎn)睡意。阿蠻嘆了口氣,將第一張薄餅盛出來,撕下一小塊吹涼,遞給四郎。
四郎接過,迫不及待地塞進(jìn)嘴里。下一秒,他的眼睛瞪得溜圓:"好吃!比娘做的餅好吃一百倍!"
阿蠻忍不住笑了。在現(xiàn)代,她做的米其林三星菜品得到過無數(shù)贊譽(yù),卻從沒有哪個評價(jià)像這個八歲小孩的驚嘆這樣讓她滿足。
"慢點(diǎn)吃,還有呢。"她又撕下一塊給四郎,然后繼續(xù)攤第二張餅。
四郎像只小狗一樣蹲在她腳邊,眼巴巴地看著鍋里漸漸金黃的薄餅。阿蠻突然意識到,這是她來到這個世界后,第一次有人真心實(shí)意地期待她做的東西。
"阿姐,你什么時候?qū)W會做這么好吃的餅的?"四郎嘴里塞得鼓鼓的,含糊不清地問。
"嗯...偷偷學(xué)的。"阿蠻含糊其辭,"你喜歡的話,我以后經(jīng)常做給你吃。"
四郎眼睛一亮:"真的?那我要天天吃!"
"噓——小聲點(diǎn)。"阿蠻緊張地看了一眼門外,"但有個條件,你得幫我保守秘密,不能告訴別人是我做的,特別是大哥。"
四郎用力點(diǎn)頭,伸出沾滿油的小指:"拉鉤!"
阿蠻笑著勾住那根小指,心里突然有了主意。在這個重男輕女的家庭里,得到最受寵的四郎的支持,或許是她改變處境的第一步。
兩人躲在廚房里,你一口我一口地分食了三張薄餅。阿蠻用最后一點(diǎn)面糊攤了一張?zhí)貏e薄的脆餅,撒上僅剩的野蔥末,折成小方塊塞給四郎。
"藏好,明天當(dāng)零嘴。"她揉了揉四郎的腦袋,后者居然破天荒地沒有躲開。
送走心滿意足的四郎后,阿蠻迅速收拾好廚房,確保不留痕跡,然后悄悄溜回柴房。躺回冰冷的草堆上時,她的胃暖暖的,心里也燃起了一絲希望。
第二天天剛亮,阿蠻就被喬大石粗暴地踢醒了。
"起來!干活去!"喬大石臉色陰沉,顯然昨晚的怒氣還沒消。
阿蠻默默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草屑,走向廚房準(zhǔn)備早飯。剛進(jìn)門,她就愣住了——劉氏正手忙腳亂地?cái)囍诲伜隣畹乃诿字啵钆_上散落著幾塊焦黑的餅子。
"娘,我來吧。"阿蠻輕聲說。
劉氏轉(zhuǎn)過頭,眼睛紅紅的:"阿蠻...你爹說今天還是不準(zhǔn)你吃飯..."
阿蠻心頭一緊,但很快又放松下來。昨晚的薄餅足夠頂一陣子了,而且...
"哇——我要吃阿姐做的餅!不要吃這個黑炭!"
四郎的哭鬧聲從主屋傳來,緊接著是喬大石困惑的安撫和四郎不依不饒的尖叫。
"阿姐做的餅又香又脆!我就要吃阿姐做的!"
劉氏驚訝地看向阿蠻:"你給四郎做什么了?"
阿蠻咬了咬嘴唇,正想著如何解釋,四郎已經(jīng)沖進(jìn)了廚房,后面跟著一臉茫然的喬大石和滿臉陰郁的喬大郎。
"阿姐!快做昨晚那種餅!"四郎撲過來抱住阿蠻的腿,仰著臉撒嬌,"爹,我要吃阿姐做的餅嘛!"
喬大石皺起眉頭:"什么餅?阿蠻會做餅?"
阿蠻緊張地攥住衣角。喬大郎突然冷笑一聲:"我說昨晚怎么聞到香味,果然是這丫頭偷吃東西!爹,得好好教訓(xùn)她!"
"我沒有偷吃!"四郎搶先喊道,"是我餓了,阿姐做給我吃的!"
喬大石的表情變得復(fù)雜起來。平日里最寵愛的兒子居然替一向不受待見的女兒說話,這讓他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yīng)。
"當(dāng)家的..."劉氏小心翼翼地開口,"要不...讓阿蠻試試?里正大人昨天也夸..."
喬大石瞪了她一眼,劉氏立刻噤聲。但四郎不依不饒地鬧起來,甚至躺在地上打滾。最終,喬大石煩躁地?fù)]了揮手:"行了行了,阿蠻,你做吧。要是做得不好,看我怎么收拾你!"
阿蠻松了口氣,立刻行動起來。有了昨天的經(jīng)驗(yàn),她更加得心應(yīng)手。粟米磨粉,野蔥切末,豬油熱鍋,動作一氣呵成。第一張薄餅出鍋時,連喬大石都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四郎迫不及待地抓了一塊就往嘴里塞,燙得直哈氣也不肯吐出來。喬大石將信將疑地嘗了一口,眼睛微微睜大。
"嗯...還行。"他勉強(qiáng)評價(jià)道,手卻不由自主地又撕了一塊。
喬大郎見狀,狐疑地抓起一塊餅塞進(jìn)嘴里,咀嚼了幾下,臉色變得難看起來。"不就是普通的餅嗎?有什么了不起的。"他嘟囔著,卻把剩下的餅全塞進(jìn)了自己嘴里。
劉氏小口嘗著阿蠻遞給她的餅,眼里閃著淚光:"阿蠻...你什么時候?qū)W的這手藝?"
"我...平時看娘做飯,自己琢磨的。"阿蠻低聲回答,不想讓劉氏難堪。
一頓早飯下來,阿蠻的地位微妙地發(fā)生了變化。喬大石雖然沒有明說,但默許了她接手廚房的工作。劉氏則既欣慰又有些失落,在一旁給阿蠻打下手。
最讓阿蠻意外的是喬四郎。這個被寵壞的小霸王吃完飯后一直黏在她身邊,像只認(rèn)主的小狗。
"阿姐,中午還做餅好不好?""阿姐,你能做甜餅嗎?""阿姐..."
阿蠻揉了揉四郎的腦袋,突然有了個大膽的想法:"爹,我多做些餅,您帶到地里當(dāng)干糧吧。還可以...拿一些去集市上賣。"
喬大石正在門口磨鐮刀,聞言抬起頭:"賣?"
"嗯。"阿蠻鼓起勇氣說,"我做的餅比集市上賣的好吃,應(yīng)該能賣個好價(jià)錢。"
喬大石瞇起眼睛,似乎在盤算這個提議的可行性。喬大郎卻突然跳起來:"爹,別聽這丫頭胡說!女人家的手藝哪能賺錢?傳出去還不讓人笑話!"
"大哥是怕阿姐的餅賣得好,顯得你編的筐沒人買吧?"四郎突然插嘴,童言無忌卻一針見血。
喬大郎漲紅了臉,揚(yáng)起手要打四郎。喬大石喝止道:"夠了!阿蠻,你今天多做些,我?guī)讖埲ダ镎?。要是里正也說好...再說賣的事。"
阿蠻點(diǎn)點(diǎn)頭,心里卻已經(jīng)在盤算更多可能。如果有收入,她就能改善家里的飲食,也許還能攢點(diǎn)私房錢...在這個陌生的時空,她必須為自己謀劃出路。
喬大郎離開時,惡狠狠地瞪了阿蠻一眼,低聲道:"別以為耍點(diǎn)小花招就能翻身,賠錢貨永遠(yuǎn)是賠錢貨。"
阿蠻平靜地回視他,手上不停,又一張薄餅在鍋里發(fā)出誘人的"滋滋"聲。香氣彌漫開來,仿佛是對喬大郎話語最好的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