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集市風波
天還沒亮,阿蠻就輕手輕腳地起床了。昨晚她偷偷多磨了兩碗粟米,又去后院摘了些新鮮的野蔥和一種類似薄荷的香草?,F在,這些材料整齊地擺放在廚房的角落,等待變成一張張金黃的薄餅。
"死丫頭,起這么早偷東西吃?"喬大郎陰魂不散的聲音在背后響起,阿蠻差點打翻水瓢。
她深吸一口氣,沒有回頭:"爹答應今天讓我做些餅去集市賣。"
"哼,就你那點手藝..."喬大郎嘴上不屑,鼻子卻不停地抽動,盯著阿蠻手邊的材料,"用這么多粟米,要是賣不出去,看爹不打斷你的腿!"
阿蠻沒再理會他,專注地和面。她往粟米粉里加了一點點昨天發現的野生香草碎末,這是她的秘密武器——在現代,她知道類似薄荷的植物能提振食欲,增加食物風味的層次感。
灶火生起來,豬油在鍋里化開,阿蠻開始攤第一張餅。這一次,她嘗試了一種新技巧:將餅攤得極薄,快熟時撒上野蔥末,然后迅速折疊,形成多層結構。這樣出來的餅外脆內軟,香氣被鎖在層層之間。
第一張試驗品出鍋時,連喬大郎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阿蠻假裝沒看見,將餅撕成兩半,一半遞給剛進門的四郎。
"燙!"四郎一邊吹氣一邊迫不及待地咬下去,眼睛立刻瞇成了縫,"阿姐,這個比昨天的還好吃!"
喬大郎盯著四郎手里的半張餅,喉結上下滾動。阿蠻暗自好笑,將剩下的半張遞給他:"大哥嘗嘗?給點意見。"
喬大郎一把抓過餅,三兩口就吞了下去,連味道都沒來得及細品。阿蠻差點笑出聲,這吃相和她酒店里那些裝模作樣的美食評論家形成鮮明對比。
"還...還行吧。"喬大郎抹了抹嘴,眼神飄忽,"我出去干活了。"說完匆匆離開,背影竟有幾分狼狽。
阿蠻笑著搖搖頭,繼續攤餅。兩個時辰后,她面前堆起了高高的一摞薄餅,每一張都金黃酥脆,散發著誘人的香氣。她用干凈的麻布小心包裹好,分成三包——一包留給家里,兩包準備帶到集市上賣。
"阿蠻,準備好了嗎?"喬大石的聲音從院里傳來,比平時和緩了不少。
阿蠻抱著餅包走出去,看見父親已經套好了家里的驢車。這是破天荒的待遇——平日里這頭驢比她還金貴,除了耕田拉貨,絕不輕易動用。
"爹,我做了些新口味的,您嘗嘗?"阿蠻遞上一張特意留出的薄餅。
喬大石接過,咬了一口,眉毛微微挑起。他沒說話,但吃餅的速度明顯放慢了,似乎在細細品味。
"上車吧。"吃完餅,喬大石簡短地說,但語氣已經不那么生硬了。
阿蠻爬上驢車,小心翼翼地護著懷里的餅包。四郎追到院門口,揮舞著小手:"阿姐,多賣錢!給我買糖吃!"
劉氏站在門邊,欲言又止,最終只是叮囑了一句:"早點回來。"
驢車吱呀吱呀地駛向村外的集市。清晨的風帶著泥土和青草的氣息拂過阿蠻的臉龐,她深吸一口氣,這是她穿越以來第一次離開喬家村,看到更廣闊的世界。
集市設在離村五里地的官道旁,每月逢五開市。當阿蠻和喬大石到達時,已經有不少攤販在支棚擺貨。喬大石找了個靠近路口的位置停下驢車,幫阿蠻擺開一個簡易的木臺子。
"我巳時來接你。"喬大石說完,牽著驢去糧店賣自家產的粟米了。
阿蠻深吸一口氣,解開餅包,將薄餅整齊地碼放在臺子上。她沒有急著叫賣,而是先觀察四周。對面是個賣粗陶器的,左邊是個老婆婆的針線攤,右邊則是...阿蠻皺了皺眉,一個滿臉橫肉的壯漢正在支起一個點心攤,攤位上擺著些看起來干巴巴的糕餅。
那壯漢注意到阿蠻的目光,惡狠狠地瞪了回來:"看什么看?小丫頭片子也學人擺攤?"
阿蠻迅速移開視線,心砰砰直跳。她定了定神,拿出一張薄餅,輕輕撕開。隨著"咔嚓"一聲脆響,蔥香混合著淡淡的薄荷香氣立刻飄散開來。
"咦?什么這么香?"一個路過的大嬸停下腳步,抽動著鼻子。
阿蠻露出微笑:"嬸子嘗嘗?新做的香蔥薄餅,一文錢兩張。"
大嬸猶豫了一下,掏出一文錢:"聞著是不錯...給我來兩張。"
阿蠻麻利地包好兩張餅遞過去。大嬸接過咬了一口,眼睛一亮:"喲,真脆!里面還軟乎乎的,這蔥香...嘖嘖,比張屠戶家的點心強多了!"
這一聲夸贊引來了更多好奇的目光。很快,三三兩兩的路人圍了過來。
"小娘子,給我來四張!""這餅怎么賣的?聞著真香!""我先來的,給我留兩張!"
不到半個時辰,阿蠻的第一包餅就賣光了。她正要去解第二包,一個穿著體面的中年男子擠到攤位前。
"小姑娘,這餅是你做的?"男子拿起一張樣品餅仔細端詳,又聞了聞,"有意思...加了什么香料?"
阿蠻謹慎地回答:"就是些野蔥和山里的香草。"
"妙!"男子咬了一口,細細咀嚼,"外酥里嫩,咸淡適中,香氣層次分明。小姑娘有門道啊!我是前面'清心茶樓'的掌柜,姓趙。這樣,剩下的餅我全要了,按兩文錢三張算,如何?"
周圍響起一片失望的嘆息。阿蠻看了看越聚越多的人群,又看了看趙掌柜,突然有了主意。
"趙掌柜,承蒙您看得起。但我想留著些給其他客人。這樣吧,我給您留十張,還是按一文錢兩張算,剩下的我零賣。下個集日我多做些,專門給您茶樓送些新鮮的,您看如何?"
趙掌柜驚訝地挑了挑眉,隨即笑了:"好個伶俐的小娘子!就這么說定了。"
阿蠻的這一舉動贏得了周圍人的好感,第二包餅賣得更快了。她注意到,不遠處那個張屠戶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的點心攤前門可羅雀。
"小姑娘,餅還有嗎?"一個衣著華貴、商人模樣的老者擠到攤前,操著略帶外鄉口音的話問道。
阿蠻抱歉地搖搖頭:"對不住,老先生,賣完了。"
老者失望地嘆了口氣:"我從老遠就聞到香氣,緊趕慢趕還是沒趕上...小姑娘手藝不凡啊,這窮鄉僻壤竟有如此美味。"
"鄭三爺!"趙掌柜驚呼一聲,連忙上前行禮,"您老什么時候到的?怎么不先知會一聲,我好準備..."
老者擺擺手:"路過而已,聞到香氣被勾過來了。"他轉向阿蠻,和藹地問,"小娘子,下個集日還來嗎?"
阿蠻點點頭:"來的,我多做些。"
"好,好!"鄭三爺笑瞇瞇地說,"我走南闖北,什么美味沒嘗過?你這餅看似簡單,卻內有乾坤。下回我定要好好品嘗!"
趙掌柜在一旁聽得眼睛發亮,看阿蠻的眼神更加熱切了。
日頭漸高,集市上的人開始散去。阿蠻數了數錢袋里的銅板,足足有五十三文!這可比喬大石賣粟米的收入還多。她小心地把錢收好,開始收拾攤位。
"小賤人!"一聲怒吼突然從背后傳來。
阿蠻猛地轉身,看見張屠戶氣勢洶洶地沖過來,滿臉橫肉都在抖動:"你搶我生意?!知道我是誰嗎?"
阿蠻后退一步,心跳如鼓:"我...我只是賣自己的餅..."
"放屁!"張屠戶一巴掌拍在她的臺子上,震得木架直晃,"我老婆做點心的生意全讓你攪黃了!一個黃毛丫頭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阿蠻強自鎮定:"集市買賣,各憑本事。大叔若是覺得自家點心好,大可改進手藝,何必來為難我一個小女子?"
"好一張利嘴!"張屠戶揚起粗壯的胳膊,"看我不——"
"張屠戶!"喬大石的聲音如炸雷般響起,"你動我女兒一下試試!"
阿蠻從沒覺得父親的聲音如此動聽過。喬大石大步走來,身后還跟著兩個同村的漢子,三人都是莊稼把式,雖然不如張屠戶肥壯,但長年勞作練就的一身肌肉也不容小覷。
張屠戶悻悻地放下手:"喬大石,管好你家丫頭!下次再搶我生意,別怪我不客氣!"
喬大石冷笑一聲:"集市買賣,各憑本事。我女兒說的沒錯。"他竟然原封不動地重復了阿蠻的話。
張屠戶罵罵咧咧地走了。喬大石轉向阿蠻:"沒事吧?"
阿蠻搖搖頭,心里涌起一股暖流。這是穿越以來,父親第一次表現出對她的保護。
"賣得怎么樣?"喬大石問,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
阿蠻掏出錢袋:"五十三文。"
喬大石的眼睛瞪大了。他接過錢袋,掂了掂,銅板嘩啦作響。同來的兩個村漢也露出羨慕的神色。
"喬老哥,好福氣啊!閨女這么能干!""是啊,我家那丫頭除了繡花啥也不會..."
喬大石的腰桿不自覺地挺直了,臉上露出難得的笑容:"阿蠻隨她外祖,手巧。"
回程的驢車上,喬大石罕見地主動和阿蠻說話:"下個集日,你多做些。粟米不夠就去倉里取,豬油也是。"
阿蠻點點頭,趁機提出要求:"爹,如果能有些芝麻和蜂蜜,我能做甜餅,應該更好賣。"
喬大石沉吟片刻:"蜂蜜貴...但芝麻可以買些試試。"
"謝謝爹!"阿蠻真心實意地說。她知道,在這個家庭里,這已經是難得的支持了。
快到家時,喬大石突然問:"那香草...后山采的?"
阿蠻心頭一跳,謹慎地回答:"嗯,就在溪水邊那片林子里。"
"那是鄭家的地..."喬大石皺了皺眉,但很快又舒展開來,"不過幾把野草,不礙事。"
阿蠻暗暗記下這個信息。看來她發現的"薄荷"是有主之物,以后采摘得小心些。
回到家,四郎第一個沖出來:"阿姐!賣了多少?我的糖呢?"
阿蠻笑著從懷里掏出一個小紙包——她用兩文錢給四郎買了塊麥芽糖。四郎歡呼著接過糖,迫不及待地塞進嘴里。
"亂花錢!"喬大郎在一旁酸溜溜地說,"爹,她肯定私藏錢了!"
喬大石出人意料地沒有附和,反而瞪了長子一眼:"阿蠻賣了五十三文,比你編筐一個月掙的都多!"
喬大郎臉色頓時變得鐵青。阿蠻假裝沒看見,從錢袋里數出十文錢遞給劉氏:"娘,給您貼補家用。"
劉氏接過錢,手微微發抖,眼圈都紅了:"好...好孩子..."
晚飯時,阿蠻破天荒地坐到了靠近主位的位置,而喬大郎則被擠到了下首。喬大石甚至親自給阿蠻夾了一筷子咸菜:"多吃些,下個集日多賣些錢。"
阿蠻低頭吃飯,心里五味雜陳。在這個家,價值似乎只與賺錢能力掛鉤。但至少,她找到了立足的方法。
夜深人靜時,阿蠻躺在偏房的草席上,聽著屋里的鼾聲,思緒萬千。今天的成功讓她看到了希望,但張屠戶的威脅和喬大郎的嫉妒也提醒她前路不會平坦。
窗外,一輪明月高懸。阿蠻不知道的是,在離喬家村不遠的官道上,那位鄭三爺正坐在馬車里,品嘗著趙掌柜特意留給他的一張已經冷掉的薄餅。
"不簡單啊..."鄭三爺喃喃自語,"這窮鄉僻壤,竟藏著這樣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