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語者》
護道海獸吞下阿蠻特制的藥膳后,銀藍色的鱗片泛起一層柔和金光。它脖頸處被污染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額間那只寶石般的藍眼睛也變得更加明亮。船上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著這頭神話般的生物緩緩浮出水面,將巨大的頭顱搭在船舷上。
四郎壯著膽子伸手撫摸海獸濕潤的鼻梁。就在他的味鼎紋與海獸皮膚接觸的瞬間,一個如同"千萬個海浪回響"的聲音在每個人腦海中響起:
"鼎語者...你終于來了..."
水手們驚叫著跪倒在地,就連一向沉穩(wěn)的云無心也踉蹌后退,差點撞上桅桿。只有阿蠻站在原地不動——她聽不見聲音,但通過甲板震動感知到了異常。
四郎的手僵在半空,眼睛瞪得溜圓:"你...你會說話?"
海獸的藍眼睛微微瞇起,那個深沉的聲音再次回蕩在眾人腦海中:"不是說話...是共鳴...你的血脈中有海語者的印記..."它轉(zhuǎn)頭看向阿蠻,"無味之人...你的藥膳里有白猙的味道..."
阿蠻雖然聽不見,但通過四郎的表情和甲板的震動,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她上前一步,手掌輕輕按在海獸額頭上。剎那間,一幅幅畫面如潮水般涌入她的"觸味"感知:
浩瀚的海底...一座古老的城池...一群身著藍袍的人正在舉行某種儀式...中央大鼎中升起的光芒...然后是天裂般的災(zāi)難,黑雨傾盆而下...
阿蠻猛地抽回手,這些畫面太過強烈,讓她的太陽穴突突直跳。四郎趕緊扶住她:"阿姐,你看到了什么?"
不等阿蠻回應(yīng),海獸的聲音再次響起:"她看到了真相的開端...鼎語者,你的血脈中不僅有顧家的記憶,還有海語者的傳承...你母親一族,曾是護道者的守鼎人..."
四郎如遭雷擊,小手不自覺地捂住胸口。阿蠻敏銳地注意到弟弟的反應(yīng),立刻在他掌心寫道:"怎么了?"
"我...我聽到了顧清嵐的聲音..."四郎的聲音發(fā)顫,"不是零碎的片段,是完整的句子!他說...說我母親叫藍漪,來自南海藍氏,是最后一位海語者..."
海獸突然昂起頭,長尾拍打水面,激起一陣浪花:"時間不多了...黑鼎會已經(jīng)察覺...必須帶你們?nèi)タ?.."它轉(zhuǎn)向阿蠻,"無味之人,你可敢隨我入海?"
阿蠻毫不猶豫地點頭。她迅速在木板上敲擊密碼,云無心立刻上前翻譯:"阿師說,她需要知道海底有什么。"
"廚鼎..."海獸的聲音變得低沉,"最初的廚鼎...記錄著噬味魔真正的來歷...和徹底消滅它們的方法..."
四郎的味鼎紋突然迸發(fā)出前所未有的藍光,與海獸額間的眼睛同頻閃爍。少年像是被某種力量控制般,機械地說道:"天之裂縫...星之毒...三鼎歸一..."
海獸聞言渾身鱗片都豎了起來:"你竟然知道這句密語!"它急切地用鼻子輕推四郎,"必須立刻帶你們?nèi)ミz跡!"
阿蠻迅速做出安排:云無心留在船上指揮水手;四郎和她隨海獸下海;所有食材和器具都留在船上,只帶那把金色菜刀。
海獸張開大口,吐出兩個銀光閃閃的氣泡,將阿蠻和四郎分別包裹其中。氣泡觸感如同最柔韌的魚鰾,卻異常堅固,內(nèi)部充滿帶著海草清香的空氣。
"呼吸...正常呼吸..."海獸的聲音在氣泡中回蕩,"氣泡會維持三個時辰..."
隨著一聲悠長的鯨歌般的長鳴,海獸輕輕銜住兩個氣泡,潛入海中。阿蠻感到一陣失重,接著是四面八方涌來的海水壓力,但氣泡完美地抵消了這一切。透過透明的泡壁,她看到陽光穿透海水的神奇光柱,以及無數(shù)色彩斑斕的魚群。
下潛約莫百丈后,一片巨大的海底遺跡逐漸顯現(xiàn)。那是一座半坍塌的古城,建筑風(fēng)格與中原迥異,到處是高大的石柱和圓頂廟宇。最引人注目的是城市中央廣場上那尊巨大的雕像——一個面容與四郎有七分相似的男子,手持一卷玉簡,腳下踏著一口造型奇特的三足鼎。
海獸將他們帶到雕像前,小心地釋放氣泡。阿蠻驚訝地發(fā)現(xiàn),在這個深度居然有一層無形的氣膜覆蓋著整個廣場,將海水隔絕在外,如同一個巨大的氣泡。
"上古陣法..."海獸解釋道,"以廚道之力維持...只有鼎語者和無味之人能夠進入..."
四郎走向雕像,小手顫抖著觸摸基座上的銘文。那些文字立刻亮起藍光,與他的味鼎紋呼應(yīng):"這是...海語者文字!上面說'藍氏守鼎三百載,謹防星毒裂天來'..."
阿蠻則被那口三足鼎吸引。鼎身上刻滿了與味鼎紋相似卻更加古老的圖案。當(dāng)她伸手觸碰時,一股強大的信息流直接涌入她的觸覺感知:
星空...一道漆黑的裂縫...無數(shù)黑色物質(zhì)如雨般墜落...最先接觸的人類變成怪物...然后是三位英雄站了出來——一位廚師、一位漁夫、一位藥師...他們創(chuàng)造了三口鼎,分別封印了星毒的地、海、空三種形態(tài)...但預(yù)言說,星毒終將歸來,唯有三鼎歸一,才能徹底凈化...
"阿姐!"四郎的驚呼打斷了阿蠻的沉浸。少年站在雕像前,手中捧著那卷玉簡,"這上面記載了一種食譜!用海底火山附近的'火珊瑚'和淺海的'甜水草',加上..."
他的話戛然而止。玉簡上的文字突然變成黑色,接著化為細小的黑蟲般的東西,試圖爬上四郎的手臂!海獸發(fā)出一聲憤怒的咆哮,猛地噴出一股銀藍色液體,將那些黑蟲沖刷干凈。
"黑鼎詛咒!"海獸的聲音充滿驚恐,"他們已經(jīng)污染了部分遺跡!我們必須..."
一聲沉悶的爆炸聲從上方傳來,整個海底遺跡開始震動。阿蠻抬頭,透過氣膜看到海面上有數(shù)艘黑色船只正在傾倒某種液體,所到之處海水立刻變得渾濁。
"是黑鼎會!"四郎臉色煞白,"他們跟蹤我們!"
海獸痛苦地翻滾起來,它身上被液體濺到的部位立刻開始腐爛:"星毒...濃縮的星毒...快!觸碰雕像手中的玉簡底部...那里有..."
阿蠻一個箭步上前,在雕像手中的玉簡底部摸到一個隱蔽的凹槽。她毫不猶豫地將金色菜刀插入其中。頓時,整個遺跡亮起耀眼的金光,海水被推開形成一個更大的氣罩。
海獸的傷口停止惡化,它掙扎著游到阿蠻身邊:"無味之人...你觸發(fā)了最后的防御...但只能維持片刻..."它看向四郎,"鼎語者...你必須完成血脈覺醒..."
四郎茫然地眨眼:"怎么完成?"
"與雕像共鳴..."海獸用鼻子輕推他,"他是你的先祖...第一位海語者..."
四郎深吸一口氣,將雙手貼在雕像上,同時味鼎紋完全亮起。剎那間,雕像的眼睛也迸發(fā)出藍光,整個海底遺跡開始歌唱——是的,歌唱,一種由水流、氣泡和珊瑚共振產(chǎn)生的古老歌謠。
阿蠻雖然聽不見,但通過腳下的震動感知到了這奇特的韻律。她看到四郎的身體逐漸被藍光包裹,男孩的面容變得成熟又陌生,仿佛一瞬間長大了十歲。當(dāng)他再次開口時,聲音中混雜著另一個人的音色:
"星毒噬味...非我界之物...天裂之時...三鼎分散...地鼎化圣鼎...海鼎化味鼎...空鼎失落..."
海獸恭敬地低下頭:"守護靈白猙...是地鼎化身...我是海鼎化身...空鼎..."
"在我母親那里..."四郎——或者說四郎體內(nèi)的海語者意識——繼續(xù)道,"藍氏世代守護空鼎...直到那一天..."
遺跡再次劇烈震動,上方的黑船加大了傾倒毒液的力度。氣罩開始出現(xiàn)裂痕,海水從縫隙中噴射而入。
"沒時間了..."海獸急切地說,"必須拿到空鼎...它在..."
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打斷了它。一枚特制的黑色魚雷穿透氣罩,在遺跡中央炸開。阿蠻只來得及撲向四郎,用身體護住弟弟,接著就被沖擊波掀飛...
當(dāng)她在彌漫的沙塵中艱難爬起時,看到了令她血液凝固的一幕:四郎被三個穿著奇特潛水服的黑鼎會徒按住,他們手中拿著某種黑色的針筒,正對著少年的味鼎紋扎去!
海獸被另外五個人用特制的網(wǎng)困住,正在拼命掙扎。遺跡的氣罩已經(jīng)千瘡百孔,海水從四面八方涌入。
阿蠻的金色菜刀不知掉在哪里。失去五感的她,在這個混亂的環(huán)境中處于絕對劣勢。但此刻,她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救四郎。
就在黑針即將刺入四郎手腕的剎那,阿蠻做了一件所有人都沒想到的事——她抓起地上的一塊火珊瑚殘片,狠狠劃破了自己的手掌,然后將血灑在那口三足鼎上。
"以無味之血...喚廚鼎之魂!"
她當(dāng)然沒有喊出這句話——她已經(jīng)不能說話。但這意念如此強烈,以至于整個海底遺跡都為之一震。三足鼎突然迸發(fā)出耀眼的金光,鼎身上的古老紋路如同活物般蠕動,最后匯聚成一道光束,直射四郎的方向!
黑鼎會徒發(fā)出凄厲的慘叫,在金光中如蠟般融化。四郎掙脫束縛,跑向阿蠻。海獸也趁機掙脫巨網(wǎng),但它已經(jīng)傷痕累累,銀藍色的血液染紅了周圍的海水。
"阿姐!"四郎抱住阿蠻,淚水與海水混在一起,"你的手..."
阿蠻搖搖頭,指向正在崩塌的遺跡和氣罩外越來越多的黑船。意思很明確:如何逃脫?
海獸游到他們身邊,氣息微弱但眼神堅定:"最后一個辦法...但很危險..."
四郎聽罷,突然睜大眼睛:"不!那樣你會..."
"別無選擇..."海獸看向阿蠻,"無味之人...你愿意再次失去一些東西嗎?"
阿蠻毫不猶豫地點頭。她已經(jīng)失去了五感,還有什么可失去的?
海獸的藍眼睛閃過一絲悲憫:"那么...接受海鼎最后的饋贈吧..."
它猛地張開大口,將阿蠻和四郎吞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