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純那張干癟的臉上,此刻全是小人得志的扭曲。
他尖細(xì)的嗓門在大殿里刮著,像鈍刀子磨骨頭,讓人心尖發(fā)顫。
“燕王府?呵,從今往后,大玄還有什么燕王府!”
他那雙不懷好意的眼睛在殿中那些瑟瑟發(fā)抖的丫鬟仆婦身上溜了一圈,尤其在幾個有幾分姿色的年輕侍女身上多停了片刻。
“陛下開恩,只說男丁充軍,女眷為奴。咱家瞧著,你們府上這幾個丫頭,倒還齊整。”
鄭純嘿了一聲,伸出涂著蔻丹的蘭花指,輕佻一點,點向蕭云裳身后兩個抖成篩糠的小丫鬟秋月和秋雨。
“就你,還有你,過來,給咱家揉揉肩,捶捶腿。伺候舒坦了,興許咱家還能在宮里給你們指條活路。”
那兩個被點名的小丫鬟,哪里見過這種腌臜陣仗,腿肚子一軟,眼淚珠子包在眼眶里打轉(zhuǎn),求救似的望向蕭云裳。
“鄭公公!”
一個清脆又帶著火氣的聲音響起。
眾人循聲望去,一個身穿淺碧色比甲的丫鬟從人群里站了出來,正是蕭戰(zhàn)房里的貼身侍女秋思。
她平日里文靜少言,此刻一張俏臉卻繃得緊緊的,杏眼里像是燒著兩團(tuán)火。
“我家王爺尸骨未寒,圣旨還沒念利索,公公就這么著急作威作福嗎?!”
秋思聲音不高,卻一個字一個字砸在地上。
“燕王府是倒了,可也不是什么阿貓阿狗都能上來踩一腳的!”
鄭純臉上的得意僵住了,隨即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放肆!你個小賤婢,也敢跟咱家這么說話?”
他眼里兇光一閃。
“來人,給咱家掌嘴!讓她曉得曉得什么是規(guī)矩!”
幾個膀大腰圓的禁軍士卒立刻獰笑著圍攏過來,手里的刀鞘拍得“啪啪”響。
“哪個敢!”
王府的家將護(hù)衛(wèi)們再也忍不住,紛紛“嗆啷”拔出腰刀,一個個怒目圓睜。
大殿里的空氣瞬間凝固,一場血拼眼看就要炸開。
“都住手!”
蕭云裳猛地發(fā)出一聲厲喝,聲音帶著哭過后的沙啞,卻有一股莫名的力道。
她強(qiáng)忍著心頭刀絞般的劇痛,張開雙臂擋在秋思和那些家將身前。
“姐姐!”
蕭戰(zhàn)的聲音,恰在此時從殿外傳了進(jìn)來。
蕭云裳身子輕輕一顫,猛地轉(zhuǎn)過頭。
蕭戰(zhàn)一襲玄色錦袍,玉帶松松垮垮地束著腰,長發(fā)也只用一根普通的玉簪隨意挽起,他臉上沒什么表情,一雙眸子卻像淬了火的鋼刀。
他身后跟著一臉惶急的秋霜。
他邁著不疾不徐的步子走進(jìn)大殿,視線在劍拔弩張的雙方身上掃過,最后落到鄭純那張陰鷙的臉上。
“鄭公公,好大的官威。”
蕭戰(zhàn)的聲音平平常常,卻讓殿內(nèi)陡然一靜。
“本世子的人,什么時候輪到你這條老狗來教訓(xùn)了?”
鄭純看見蕭戰(zhàn),先是怔了一下,隨即眼里閃過不加掩飾的輕蔑。
這個紈绔世子,在他看來就是個中看不中用的草包,燕王都死了,他還能翻出什么浪花?
“蕭戰(zhàn)?你還敢滾出來?”
鄭純陰陽怪氣地笑了一聲。
“你老子都畏罪自盡了,你這個當(dāng)兒子的,不趕緊尋根繩子上吊,還想替這些下人出頭?”
蕭戰(zhàn)沒搭理他的屁話,只是慢條斯理地抬了抬手,袖口滑落,露出一截黑沉沉的物事,那洞口幽深,在殿內(nèi)光線下泛著瘆人的微光。
“我再說一遍。”
蕭戰(zhàn)語氣還是那樣平淡,卻帶著一股子邪性。
“我看今天誰敢動我燕王府的人!”
那黑黝黝的“鐵管子”一亮出來,鄭純身后那幾個禁軍頭目,眼皮子猛地一跳。
他們可聽說了,前頭李公公去蕭戰(zhàn)院里宣旨,就是被這小子用個會打雷的玩意兒給轟出來的,屁滾尿流。
鄭純雖沒親眼見過,此刻瞅著蕭戰(zhàn)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勢,還有那黑管子透出的邪門氣息,心里也不由得“咯噔”一下。
這蕭戰(zhàn),好像真跟傳聞里那個廢物點心不太一樣了。
整個大殿里的氣氛,因為蕭戰(zhàn)的出現(xiàn)和他手里那件不知名的兇器,一下子變得古怪起來。
原先那種讓人窒息的絕望,像是被硬生生撕開了一道口子,透進(jìn)點說不清道不明的玩意兒。
蕭云裳怔怔地瞅著自己的弟弟,這個平日里只曉得吃喝玩樂的混賬東西,此刻身上竟然有種讓她都莫名心安的沉穩(wěn)和煞性。
他手里那個東西,她也從沒見過,可就是讓她覺著,那玩意兒不簡單。
秋思也看傻了,瞅著擋在她身前的世子,除了感激,更多的是一種難以置信的錯愕,還有一絲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期盼。
“你、你這是何物?”
鄭純到底老奸巨猾,最初的驚慌過后,強(qiáng)撐著喝問。
“蕭戰(zhàn),你想干什么?造反不成?!”
蕭戰(zhàn)扯了扯嘴角,眼神卻冷颼颼的。
“造反?鄭公公這帽子扣得可真大。”
他往前挪了一步,那黑管子若有似無地晃了晃,依舊指著鄭純的方向。
“我不過是護(hù)著我燕王府的人,別叫些臟東西污了眼罷了。”
蕭戰(zhàn)的聲音清晰地傳遍大殿。
“圣旨說抄家,拿人,行。可誰要是想趁機(jī)揩油,作威作福,那我蕭戰(zhàn)第一個讓他腦袋開花!”
他眼神像刀子一樣,刮過那些蠢蠢欲動的禁軍士卒。
“你們是陛下的禁軍,不是他鄭純的看門狗!奉旨辦事,本世子沒二話。可誰要是手腳不干凈,想多撈點什么,就別怪我這‘雷公炮’不長眼!”
那幾個先前還氣焰囂張的禁軍,被蕭戰(zhàn)這么一盯,再瞅瞅他手里那不祥的黑色鐵管,下意識地往后挪了挪腳跟,握著刀柄的手都緊了緊。
李公公帶回來的消息,早就讓他們心里發(fā)毛了,那玩意兒能發(fā)出天崩地裂的響動,厲害得很,誰也不想當(dāng)那第一個觸霉頭的倒霉鬼。
鄭純的臉一陣紅一陣白,他真沒料到蕭戰(zhàn)居然這么橫,而且手里還有這么個邪門的“大殺器”撐腰。
他帶來的禁軍雖然人多,可真要是不管不顧地干起來,萬一這蕭戰(zhàn)是個瘋子,他這個欽差的小命可就懸了。
“好,好你個蕭戰(zhàn)!”
鄭純氣得胸口起伏,指著蕭戰(zhàn)的手都在抖。
“咱家倒要瞧瞧,你能護(hù)得了他們一時,能不能護(hù)得了他們一世!”
他猛地一甩袖子,沖身后禁軍尖叫。
“還杵著作甚?抄!給咱家仔細(xì)地抄!所有男丁,綁了!女眷,都給咱家趕到后院去!誰敢啰嗦,格殺勿論!”
雖然被蕭戰(zhàn)唬了一下,但圣旨畢竟在手,禁軍得了令,這才硬著頭皮上前,只是動作間,遠(yuǎn)沒了先前的囂張,時不時拿眼角去瞟蕭戰(zhàn)手里的家伙。
王府的家將護(hù)衛(wèi)們雖然個個眼睛噴火,但在蕭云裳和蕭戰(zhàn)的示意下,最終還是垂下了兵器,任由禁軍上前捆綁。
他們也明白,現(xiàn)在硬頂,除了白白送掉性命,什么也改變不了。
蕭戰(zhàn)冷冷地看著這一切,沒有再吭聲。
他清楚,單憑一把沙漠之鷹和幾句狠話,不可能把這抄家的大勢給擋回去。
他現(xiàn)在能做的,就是在眼下這點有限的條件下,盡量保住更多人的命,還有那么一點點做人的體面。
“姐。”
蕭戰(zhàn)走到蕭云裳身邊,聲音低沉了些。
“爹的事,我會弄明白。”
蕭云裳淚眼模糊地瞅著他,這個弟弟,好像一夜之間就換了個人。
她張了張嘴,最終只是點了點頭。
心里的悲痛和絕望像潮水一樣還在翻涌,可瞅著弟弟此刻的樣子,卻又莫名生出一點點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念想。
“所有女眷,都去后堂!”
鄭純尖著嗓子吆喝,一雙三角眼在蕭云裳和幾個丫鬟身上滴溜溜地轉(zhuǎn)。
“咱家要親自盤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