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熄火后,我靠著樹干滑坐在地。
左肩的傷口,像被燒紅的鐵條反復捅刺。
夾克內袋的玉牌已不再發燙。
三枚袁大頭在紅繩上輕輕相碰,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
我喘了口氣,右手從防水袋里摸出那張殘破紙條。
邊緣焦黑卷曲,像是從火堆里搶出來的。
這是古村那個瘋老頭塞進我掌心的。
當時他嘴里念著“三三七”,手指在空中劃了一道豎線。
我用匕首尖小心挑開粘連的紙角,屏住呼吸展開。
紙面布滿歪斜的數字,從下往上倒序排列:733,622,511......
中央一道粗墨豎線貫穿,兩側的符號似彝文又帶甲骨筆意。
排列規律卻不像是語言,倒像某種計數標記。
我死死盯著它,金手指不受控制地躁動起來。
剛一運轉,太陽穴就傳來尖銳刺痛,像是被錐子狠狠鑿擊。
鼻腔一熱,一縷腥甜滑過喉嚨,有血滲了進來。
沒有死亡殘留的氣息,這物件從未沾過人命。
我閉上眼,靠在樹干上穩住呼吸。
耳邊風聲斷續,遠處山道沒有動靜,但我知道不能久留。
撕開夾克內襯的紅布,我蒙在手機屏上,借微弱天光補拍了三張照片。
手指顫抖,拍完立刻調低亮度,手動校正對比度。
信號格空著,我點開加密通道,選了“夜鸮”協議。
發送前輸入一行暗語:“老教授的鐘,又走錯了。”
發送成功,手機電量顯示14%。我關機,啟動省電模式。
屏幕黑下去的瞬間,掌心開始發癢。
我把紙條折好塞進嘴里,用牙齒固定,空出手在掌心用指甲復刻那些符號。
733,622,511......三組數,每組三位,中間豎線分割。
我反復排列,試過加減乘除,試過模運算,甚至按音律對應,全都毫無頭緒。
蜷進巖縫時,頭痛突然炸開。
視野像被潑了墨,左眼完全失明,右眼只能看見模糊輪廓。
我咬住手腕,用痛感壓住眩暈,數著呼吸,一、二、三......
十秒后,視覺緩緩恢復。
巖壁上的苔蘚重新顯出深綠,掌心的刻痕滲出血珠。
手機震動,我立刻開機。
信號條跳了一下,林小滿的回復彈進來。
“用‘彝歷六壬’疊加秦簡數術模型跑出來的,不是文字,是定位。”
我盯著那行字,手指滑動,下一張圖加載出來。
坐標浮現:北緯27.8°,東經103.2°,云貴交界,無人區腹地,距撫仙湖直線187公里。
備注只有一句:“這組數在《滇系》里叫‘地脈釘’,傳說埋著‘鎮龍眼’的東西。你最好別去。”
我沒回話,把手機塞回防水袋,靠在巖壁上點煙。
火苗竄起時,我看見掌心的刻痕和紙條上的符號重疊。
三三七,不是數字,是時間標記。
趙明遠最后一次見我,是在滇池邊的破廟里。
他攤開地圖,用紅筆圈住一片區域,說:“九鼎的線索,藏在三個七里。”
那時他手腕上的老式機械表,停在七點三十三分。
我吐出一口煙,煙霧在冷空氣中凝成一線,筆直上升。
林小滿不知道,那張紙條背面,我用放大鏡看過。
有一行極細的刻痕,像是用針尖劃的。
我把它對著光,看出三個字——莫回頭。
煙抽到濾嘴,我掐滅,把煙蒂塞進彈夾空槽。
紙條重新展開,我用匕首尖在中央豎線處劃開一道小口。
夾進一枚袁大頭,再折成三角,塞進紅繩夾層。
夾克內袋的玉牌貼著胸口,殘圖安靜如常。
我拖起摩托,油箱側翻時漏了半箱,但引擎還能響。
擰動鑰匙,第三次才點著火。
車燈亮起,光束切開林霧,照出前方泥路上一道新鮮車轍。
不是我的。
我跨上車,輕給油門,引擎的轟鳴在山谷間回蕩。
行出三百米,后視鏡里,一道黑影從樹頂掠過。
速度快得不像人。
我沒減速,反而將油門拉滿。
車燈照出前方岔路,左側小徑通向深谷。
右側上坡,路盡頭立著一塊殘碑,上面字跡被苔蘚覆蓋。
我停下車,摘下頭盔,從夾克內袋摸出那枚帶刻痕的合金顆粒。
長老留下那晚,我從溝底摳出來的。
現在它表面的紋路,和紙條上的符號完全一致。
我把顆粒按在碑面苔蘚上,摩擦兩下。
青綠碎屑剝落,露出底下三個字:歸墟界。
摩托重新啟動,我調轉車頭,沖上右側坡道。
風在耳邊呼嘯,左肩的血順著肋骨流進褲腰。
后視鏡里,那道黑影站在碑前,沒有追來。
車燈照出前方山路的轉彎處,地面有一圈環形凹痕,像是某種重型設備曾在此停留。
我放慢車速,停穩后走下車查看情況。
泥土松軟,凹痕邊緣殘留著金屬碎屑,泛著青銅光澤。
我蹲下,指尖捻起一點,放進嘴里嘗了嘗。
咸中帶腥,是尸油混合銅銹的味道。
歸墟會來過。
我站起身,把碎屑吐掉。
手機突然震動,我沒開屏幕,直接按住接聽鍵。
骨傳導耳機里傳來林小滿的聲音:“你那邊有信號了?”
“臨時的。”
我低聲說:“剛發現歸墟會的痕跡,他們也在找這個坐標。”
“那你更不應該去。”
林小滿道:“我剛讓‘夜鸮’深挖,那片區域在民國檔案里叫斷龍谷,三十年代有支勘探隊進去,全員失蹤,唯一活著出來的是個瘋老頭,手里攥著一張燒焦的紙,上面寫著‘三三七’。”
我握緊手機:“他后來呢?”
“被關在昆明精神病院,二十年前死于火災。檔案記錄,他臨終前反復畫一道豎線,嘴里只說兩個字——莫開。”
我沒說話。
“陳晟...”林小滿聲音壓低:“你娘當年查的,就是這個點。趙明遠沒告訴你,是因為他試過進去,出來時整個人廢了,嘴里念的也是‘莫開’。”
風突然停了,林子里一片死寂。
“你聽得到嗎?”林小滿問。
“聽得到。”
“那就記住,不管你在里面看到什么,都別碰那東西。”
通話結束,我站在原地,左手拇指摩挲著刀柄,右手握緊車把。
遠處山脊線上,云層裂開一道縫。
月光斜照下來,正好落在前方隧道入口的石匾上。
匾上兩個字:啟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