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燈熄滅前最后掃過山壁,我記住了那圈環(huán)形凹痕的位置。
熄火后沒再點火,怕聲響驚動什么。
左手拇指卡在刀柄槽里,右手從防水袋取出紙條殘片,貼著巖面比對。
青銅碎屑的紋路與紙條邊緣符號走向一致,像兩段斷裂的齒輪重新咬合。
這不是巧合,歸墟會來過,但他們進錯了門。
“啟門”隧道是幌子,真正的入口藏在背坡。
我貼著山壁挪動,夾克擦過潮濕的苔蘚,發(fā)出細微的聲響。
玉牌在內(nèi)袋輕輕震顫,仿佛被無形的絲線牽引著,向前招引。
震感越來越強,指向一塊被藤蔓半掩的巖石。
我用匕首挑開纏繞的根須,露出底下一道環(huán)形凹槽。
邊緣刻著細密回紋,與古廟深坑塌陷前的地表裂痕完全吻合。
這就是對應(yīng)點。
藤蔓斷裂的瞬間,傳出一道清脆的聲響。
我退后半步,從內(nèi)袋摸出一枚袁大頭,咬在齒間備用。
匕首尖抵主凹槽中心,微微施力,石面卻紋絲不動。
我又將紙條按在凹槽上方,三秒后,玉牌突然發(fā)燙。
金手指嗡地炸開,視野一黑,隨即閃出畫面。
一個工匠跪在坑底,雙手被鐵釘貫穿,釘入巖層。
他仍在刻,用血在石上劃符號,畫面晃動,像是從高處俯拍。
他抬頭,瞳孔潰爛,嘴唇開裂:“三三七......不是數(shù)......是時辰......”
話音未落,頭頂巨石轟然墜落,砸中他的脊背。
畫面終結(jié)。
我喘了口氣,鼻腔滲出血腥味。
金手指的副作用開始攀升,右眼視野邊緣浮現(xiàn)殘影,如同舊膠片上的劃痕。
工匠臨死前刻下的符號,正是紙條上的“733”。
他用生命標(biāo)記的,不是坐標(biāo),是時間鎖。
我抹了把臉,把袁大頭塞進凹槽。
咔噠一聲,環(huán)形石板下沉三寸,露出向下的階梯。
階梯邊緣嵌著青銅人面像,雙目閉合,鼻孔封蠟。
我蹲下,用匕首尖刮下一點蠟屑,放入口中。
苦中帶腥,混著尸油味,這不是封蠟,是鎮(zhèn)魂膏。
我沒踩臺階,從夾克內(nèi)袋抽出玉牌,貼在人面額心。
冰冷的觸感剛傳來,金手指再度觸發(fā)。
畫面閃現(xiàn),工匠被活埋前,將最后一枚袁大頭按進石縫。
口中低語:“以血啟門,以魂鎮(zhèn)鎖。”
他咬破舌尖,血噴在人面口鼻,雙目驟然睜開,流出黑血。
石階堅實,穩(wěn)穩(wěn)地承托著腳步,再無絲毫下陷。
我收回玉牌,從齒間取下袁大頭,咬破指尖,將血抹在人面雙目。
血流進眼眶,黑血立刻反涌,順著石階往下淌。
我屏住呼吸,踏上第一級。
石板未動,第二級,第三級......安全到底。
暗道盡頭是一道石門,門面刻著九宮圖騰,九個凹槽呈井字排列。
中央凹槽深陷,邊緣有磨損痕跡,像是常被觸碰。
我伸手欲按,金手指突然抽痛,右眼視野一暗,殘影加劇。
我倚著墻喘了口氣,摸出最后那枚袁大頭,咬在齒間。
讓冰涼的金屬貼著舌尖,疼得清醒了些。
圖騰不是裝飾,是機關(guān),錯按會觸發(fā)毒煙。
我盯著它,回憶工匠臨死畫面。
他用左手按壓第三、第七、第一凹槽。
順序是3-7-1,但紙條上的數(shù)字是733、622、511,倒序排列。
三三七,是倒著念的。
我閉眼,把數(shù)字在腦中翻轉(zhuǎn)。
733倒過來是337,但工匠按的是3-7-1。
好像哪里不對。
紙條是倒序排列,那正確順序應(yīng)該是從上往下讀?
511,622,733,733在最上面,對應(yīng)第一組。
733,三三七,還是繞回原點。
我睜開眼,血從鼻孔滲出,滴在圖騰中央。
血珠滑進凹槽,畫面驟然閃現(xiàn)。
工匠被釘在墻上的手突然動了,左手食指顫抖著,在空中劃出三道線。
第三格,第七格,第一格。
他嘴唇無聲開合,我讀唇:“七......三......三......”
是倒序,他按的順序,是7-3-3。
我抬手,用指甲蓋壓住第七凹槽。
咔!
細微的機括聲響起。
再按第三,再按第三。
石門震顫,縫隙滲出冷風(fēng),帶著銅銹與腐土的氣息。
門縫上方浮出一行小字,像是新刻上去的:“入者,斷后路。”
身后傳來碎石滾落聲。
我回過頭來,入口處的階梯正在閉合。
石板層層疊壓,堵住了通道,退路徹底斷了。
石門緩緩開啟,冷風(fēng)撲面。
我靠在墻邊,擦去鼻血,把最后一枚袁大頭咬得更緊。
門內(nèi)是向下的斜道,巖壁上有暗槽,插著熄滅的青銅燈。
我摸出打火機,點燃油布,火光一跳,照出斜道盡頭的地面。
一圈環(huán)形水渠,中間立著半截石碑。
碑面朝內(nèi),刻著三個字——莫回頭。
火光晃了一下。
我盯著石碑,忽然意識到不對。
這三個字,是反著刻的,從外往里看,才是正字。
也就是說,刻碑的人,是站在水渠里面。
誰會站在水渠里刻字?
我抬腳邁過水渠,石碑背面光滑,無字。
但當(dāng)我舉起火把,火光斜照碑面,字跡的陰影在巖壁上拉長。
拼出一道豎線,下方浮現(xiàn)出極細的刻痕。
是數(shù)字:733。
我盯著那道影,手指無意識摩挲刀柄。
這時,火把突然爆了個燈花,光焰一抖。
就在那一瞬,我看見石碑底部有道接縫,像是可以抽動。
我蹲下,用匕首尖撬了撬,紋絲不動。
金手指又開始嗡鳴。
我咬牙忍住,把火把插進壁槽,雙手按住石碑兩側(cè),用力推,還是不動。
我換左手小指殘端抵住碑角,借力發(fā)力。
石碑微微一震,縫隙里滲出黑水,帶著鐵銹味。
我退開半步,黑水順著地面流向水渠,沒入水中。
水面忽然泛起漣漪,一圈圈擴散,像有人在底下敲擊。
我凝視著水面,火光在波紋間跳躍,石碑的倒影隨漣漪輕輕晃動。
不一會兒,字跡開始扭曲,仿佛被水底無形的手重新刻寫。
不再是莫回頭,而是“莫開眼”。
我猛地抬頭,石碑正面的字跡仍是莫回頭。
可水里的倒影,清晰的寫著“莫開眼”。
火把燒到盡頭,火光驟暗。
我伸手去換油布,就在我低頭的瞬間,眼角余光掃過水渠。
水面倒影里,我的身后,站著一個人。
我轉(zhuǎn)身,背后空無一人。
再回頭看向水渠,倒影里,那個人還在。
穿著黑夾克,臉上有疤,手里握著匕首,但那不是我。
那人的左眉骨,沒有傷疤,右手五指完整。
他看著我,嘴角緩緩抬起,露出一個我沒有的表情。
我抬手摸向眉骨,指尖觸到疤痕。
再看右手,小指殘端還在,可水里的倒影分明是個完整的我。
火把熄滅前最后一縷光,照在那人臉上。
他張了嘴,像是在說話。
我看不清唇形,但我知道他在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