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
何觀如躺在床上翻來覆去。
自那天起,何觀如無時無刻在考慮謝硯的那句話。
去,還是不去。
窗外的月光漏過窗欞,在地上投下幾道瘦長的影子。
她猛地坐起來,套上外套就往外沖。
院子里樹影翩然,葉片在風里沙沙作響,胡老道就站在槐樹底下,背對著她,手里拎著個酒葫蘆,時不時往嘴里灌一口,酒液順著下巴往下淌,在月光里劃出銀亮的弧線。
今天他沒穿那件洗得發白的道袍,反而套了件深藍色的對襟褂子,領口袖口都熨得筆挺,只是那件褂子上有個小小的破洞。
灰白的頭發用一根木簪綰著,幾縷碎發垂在額前,隨著他仰頭喝酒的動作輕輕晃動。
何觀如躡手躡腳的走過去,倒是真的沒叫胡老道察覺,直到何觀如的影子蓋住了胡老道的身軀。
只見胡老道緩緩轉過身來,眉頭擰成個川字,眼神里沒了往日的嬉皮笑臉。
“師父?!焙斡^如不習慣的撓了撓頭,“您老半夜不睡覺,在這兒演武俠片呢?”
胡老道沒接她的茬,把酒葫蘆往腰上一掛,從懷里掏出個皺巴巴的黃紙包。
紙包一層層的打開,里面露出三炷香和一疊符紙,符紙已微微泛黃。
“乖徒”他的聲音很低沉,完全和平常是兩個樣子,“做我的徒弟,不求聞達。”
酒葫蘆在風中搖晃,里面的酒液也隨著動蕩。
“但是,謝硯說得對,謝家,說不準也是你的一個好去處?!?/p>
何觀如往后縮了縮腳,沒注意,踢到了身后的板凳?!安皇钦f不想去,就是......”她撓著后腦勺,“您和老賴鬼不去,我一個人去那兒多別扭啊。”
“傻丫頭?!焙系劳蝗恍α?,眼角的皺紋擠在一起,倒是親切許多,“我活了大半輩子,老賴鬼死了大半輩子,早就過夠了看人臉色的日子。你不一樣,你手里的劍還沒喝夠血....”
他展開那張符紙,又打開腰間的酒葫蘆,用食指蘸了點葫蘆里的酒,在符紙上飛快地畫著。
“我這輩子....沒收過徒弟,也沒教過誰本事?!彼旬嫼玫姆埻罩幸粧?,符紙在天空上悠悠地飄,“但你是個例外。今天我就把壓箱底的本事傳給你,省得你到了謝家,被那些毛頭小子看扁了?!?/p>
何觀如眼睛一亮,往前湊了兩步。
胡老道的嘴唇動了動,何觀如卻聽不見話。
“什么....”何觀如視線忽然變得模糊扭曲,越來越嚴重,直到眼前只剩一片黑暗。
太陽升起來了。
何觀如猛地睜開眼,額頭上全是冷汗。
她往窗外望去,只見窗外的天已經蒙蒙亮,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進來,在被子上投下一道細長的光帶。
她抬手摸了摸額頭,指尖濕漉漉的,掌心卻空蕩蕩,但身體里好像多了什么一樣,暖呼呼的。
“原來是做夢啊?!彼龂@了口氣,想來胡老道也沒什么最強一招,她翻身坐起來,還是覺得昨天晚上發生的不像夢。
這時候,院門外傳來老賴鬼的咳嗽聲,接著是胡老道罵罵咧咧的聲音,大概是又在搶早飯吃。
胡老道正蹲在門檻上啃包子,看見她探出頭,抬手把手里的包子往她這邊扔過來。
“醒了就趕緊下來吃早飯,涼了可沒人給你熱?!彼男淇谡粗c面粉,頭發亂糟糟的,眼睛里還有點紅血絲,哪有半點昨晚夢里高人的樣子。
何觀如接住飛來的包子,咬了一大口。
熱騰騰的肉餡混著蔥花的香味立即在嘴里散開。
“師父?!彼吭诖芭_上喊了一聲,“我昨天晚上夢到你了。”
胡老道正往嘴里塞包子,聞言突然噎了一下,拍著胸口咳了半天。“咋的?”他瞪了她一眼,“趕緊下來吃飯,再磨蹭黃花菜都涼了。”
何觀如看著他轉身走進廚房的背影,突然發現他今天穿的那件深藍色對襟褂子,袖口處有個小小的破洞。
“怎么樣,觀如考慮的如何了?”謝硯這時候也從屋子里出來,謝臨在后面默默跟著。
“我......”何觀如還在猶豫。
因為胡老道和老賴鬼不愿意跟自己同往,但是,自己又需要他們。
“我家乖徒想好了,她要去的?!焙系涝诤蛷N房里回話。
“?”何觀如看了胡老道一眼,神色復雜。
難道昨天晚上的不是夢嗎?但是,以胡老道的臭屁程度,不會對昨天晚上的事只字不提啊......
謝臨心情仿佛很好,連嘴角都勾了勾“那我們即日啟程,如何?”
何觀如還在懵逼狀態,但沒辦法,師父既已應下,自己也沒有不去的道理。
“嗯,觀如確實天賦異稟,到了我們家,一定會進步神速的,胡道,你放心,我會照顧好觀如?!敝x硯坐了下來,微風吹起他的一縷頭發,香氣飄到何觀如鼻子跟前。
“師父,我會好好表現,以后....衣錦還鄉!”只見何觀如一副小學生模樣,煞是可愛。
謝硯被何觀如這副樣子逗笑,捂著嘴笑,眼睛都要笑出淚水來:“觀如你放心,謝家的人都很隨和,不用害怕有什么不適應。”
何觀如倒也不是說有多害怕不適應,只是胡老道和老賴鬼都不在身邊,何觀如覺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依靠。
“丫頭你別害怕,以后有什么事就報我的名?!崩腺嚬盹h過來。
“報你的名?”何觀如有點驚喜,她就知道老賴鬼死了這么久,在地下肯定是有點人脈的。
“對,報我的名,雖然沒用,但是能給你爭取三秒鐘的懵逼時間,你可以在這個時間之內溜!”老賴鬼呵呵一笑,正經八百的道。
“又在裝逼。”何觀如嘴里輕輕飄來四個字,她就知道這個老家伙又在戲耍自己。
“誒誒,你這丫頭!”老賴鬼飄過來,半透明的手彈了何觀如一個腦瓜崩。
謝硯看著這一幕,笑得合不攏嘴。
“小硯啊,聽說城北最近出了個煞,如果是你們謝家,你們會怎么做....”胡老道倒是有些憂愁,隨意提及一件事情。
謝硯挑挑眉:“那要觀如到了謝家才知道要怎么做?!?/p>
胡老道幾乎是跳起來:“你是說,你要我的乖乖寶貝徒弟去應付...”“胡道長,如果你想永遠的保護觀如,那就讓她有保護自己的能力?!?/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