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飯的時候,一家人很快就定下了章程。
王金寶最終一錘定音,“這回還是老大跟著去!”
“府城不比縣城,人多眼雜,你定要注意!”
王大牛正悶頭扒飯,連忙放下筷子應到:“嗯!”
次日天還沒亮透,王大牛已經(jīng)踩著露水出了門,直奔鎮(zhèn)上鏢局。
不到晌午就帶著消息回來:“爹!后日!鏢局就有趟鏢發(fā)往府城,押鏢的是相熟的另一位陳鏢頭!”
“后日?!”趙氏手里的菜盆子差點扣地上,“被狗攆了也沒這么急!”
王金寶卻一拍大腿:“好!趕早不趕晚!孩他娘,趕緊的,收拾起來!”
整個王家院子頓時亂做一團。
因為府試在四月,六月則恰好是三年兩次院試。
如果府試能順利通過的話,那就得等到六月考完院試才能回家。
算算差不多要出去四個月,不像上次縣試,半個月不到就打個來回。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大哥和父親的影響,一家人好像都對王明遠能順利考過府試沒有任何懷疑,父親和大哥更是虔誠的相信他不光能考中,還能考的頂頂好!
因為畢竟地下的祖宗已經(jīng)“發(fā)力”了!
趙氏掰著手指頭算日子,越算臉越白,手下往缸里塞臘肉的勁兒就越大。
熏得油亮的后腿肉一條接一條,壓得整個缸都快裂開。
“娘,夠了!府城又不是沒肉賣!”王明遠趕緊攔住那雙還在往縫隙里捅臘腸的手。
“外頭買多貴!這都是娘特意給你哥倆熏的,而且這次出去那么久……”
趙氏瞪他,轉(zhuǎn)頭又沖灶房喊,“虎妞!把那袋新磨的面粉扛出來!”
王明遠眼前一黑:“娘!面粉更不用帶!沉死個人,而且府城肯定也有的賣,價格也不貴。有那個空位子,不如多帶點別的!”
“哦……也是。”趙氏訕訕縮回手,眼睛一轉(zhuǎn)又盯上墻角的石碾子,“那這個……”
王明遠差點跳起來,“您當是搬家呢?”
虎妞這會又吭哧吭哧從里屋拖出個半舊五斗柜:“三哥!這個到時候賃了房子,放在屋里給你裝書吶!”
王明遠看著那半人高的柜子,徹底沒了脾氣:“……虎妞,柜子……真不用。”
“那娘給你換個小的!”趙氏轉(zhuǎn)身又要往里屋扎。
“不是大小的問題!”
王明遠一把拽住他娘,指著院子里堆成小山的行李——被褥卷成桶,鍋碗瓢盆用草繩捆得結(jié)實,幾個條凳腿朝天塞在縫隙里,活像要開個雜貨鋪子。
“娘!咱是去趕考!不是去府城安家落戶!”
“那不是想著四個月呢,而且你還要去賃個院子呢,這不就是安家嗎?這沒這些東西住著也不舒坦!”
他好說歹說才說通了娘和小妹,把凳子、幾個大盆、還有之前就塞進去的一些體積大占地方的東西勸下來,院子里那座“山”總算瘦身了一圈。
王明遠剛喘口氣,就見他爹背著手踱到他跟前,臉上是少有的嚴肅。
“老三,過來屋里”
王金寶把他扯到堂屋里坐下,摸摸索索從懷里掏出個粗布包著的東西,一把塞進他手心。
他接過,打開粗布,是兩張折得方正、帶著體溫的銀票。
面額五十兩。整整一百兩。
王明遠手指像被燙了一下。
這幾年家里的收入他也清楚,大頭都是來源于鹵肉鋪子,其次就是草藥。
草藥這部分隨著這幾年合作的順利,已經(jīng)和藥鋪建立了長期供貨。
他們家一半的地都開始種植一些一年生的高價值草藥了。
野生草藥的采收也是正常進行的,主要都是娘和虎妞不忙的時候在負責。
其次就是殺豬了,不過進項不多,主要也都是供給了自家鋪子。
單純種地糧食帶來的收入寥寥無幾,基本地里種的也就光夠自己家吃。
畢竟全家不光人人都是大力狂魔,還人人都是大胃王——當然除了他。
算下來家里一年的收入下來,刨除日常花費,差不多也就結(jié)余100兩出頭,爹這是把一年的收入都給了自己。
其實他也知道家里除了之前改建了一次青磚瓦房花了些許銀兩,其他的收入則都被父母好生攢著,說要留給他考科舉用!
此時,王明遠眼眶有點熱了。
“拿著。”王金寶壓著嗓子,低聲說道。
“窮家富路。你大哥身上還藏著幾十兩碎銀子,路上花銷用他的。這個……你收在最貼身的里袋,萬一有個意外再拿出來用!聽見沒?”
“爹……”他嗓子發(fā)緊,“家里……”
“家里用不著你操心!”王金寶眼一瞪,
“你老子還沒死呢!你大哥二哥是擺設?只管考你的試!
咱家如今這好日子,哪樣不是沾了你的光?
鹵肉方子,草藥路子……沒有你,你老子還在土里刨食呢!全家人,沒一個不指著你往上奔的!”
在王家父母的眼里看來,家里的錢也都是靠他當初的鹵肉方子和草藥才攢出來的,要沒有他當初的方子和主意,王家指不定還過得是什么艱苦日子。
而且王家人其實都是知足的人,就連大嫂也是。
只是因為當初日子艱難,還老要貼補他才有點抱怨,但最多也只是嘴上抱怨。
倘若真要放棄當初還是病秧子的他,估計大嫂也做不出這般狠心的事來。
不過想到這里,王明遠不禁思索。
看來日后還是得想想辦法給家里弄點新營生,不過還是得等府試和院試考完了再說。
一是不想再考前分心,二是真正賺錢的法子沒有一定的地位真的沒法執(zhí)行,而且也守不住。
三是也得好好挑個合作對象,畢竟對于他腦子中的很多想法,都是需要商隊去做的,單靠他自己可做不成。
父親又絮絮叨叨的交代了一番,然后突然伸出粗糙的大手用力捏了捏他肩膀,捏得骨頭生疼,然后帶著一股子虔誠和狂熱對著他說道:
“記著,考出去!考得越高越好!王家祖墳的青煙,不能白冒!”
王明遠:“? 什么墳。。。?什么冒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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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日清晨,王家院門吱呀打開,在母親和虎妞依依不舍的眼神中,王金寶帶著王大牛、王二牛,還有那和大山一樣的行李離開了清水村。
到了鎮(zhèn)上的鏢局后,大哥還是沒拗得過王明遠,這次單獨租了輛馬車,卸了一半的“山”在馬車上。
王明遠這次也不用擠商隊的馬車了,坐在自家租賃的馬車上。
本來還想再租一輛,但是被大哥拒絕了,他仍然固執(zhí)的背著一半的“山”,跟著鏢隊步行。
“路上警醒點。”王金寶對王大牛叮囑,“護好你弟弟,也護好自己!”
王二牛咧著嘴,一拳捶在王明遠肩上,力道不小:
“老三!好好考!等你中了秀才回來,你二嫂肚子里的娃也落地了!到時候讓你這個秀才公給侄子起名!這名兒,得起得響亮!”
王明遠揉著發(fā)麻的肩膀,心里那點離愁被沖淡不少,笑著應下:“成!包在我身上!”
馬車終于吱吱扭扭上了官道,碾著清晨濕冷的黃土,朝著東南方向的府城緩緩行去。
王大牛甩開兩條長腿,不緊不慢地跟在車旁。
王明遠撩開車后小窗的布簾子回望。
鎮(zhèn)口的那棵老樹下,兩個個熟悉的人影還在那兒杵著,越來越小,漸漸融進熹微的晨光里,看不真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