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天后陳衛東如釋重負般走出了一零五中學的大門,今天是填報志愿的日子。成績幾天后就要公布了,他心里其實沒有多少底。
按照往年華清大學在本省的錄取分數線,他估算著自己的高考成績。成敗也就在五六分左右這個區間。意思就是說,他的成績不會高出錄取線五六分或者低于五六分之外。
滿心的忐忑讓他這幾天吃不香睡不著,這是他上一世沒有過的經歷。青春的意義就在于此吧,拼盡全力,無怨無悔。
三天后一零五中學的走廊里坐著一個頹廢的年輕人。他是本校的風云人物,很少有人不認識他。齊紅老師繞過吵擾的學生們走到青年身邊拍拍他,
“陳衛東,你跟我來。”
陳衛東落寞的跟在班主任后面,今天他受了很大的刺激。他的高考成績總分竟然只有三百一十七分,莫說華清大學今年本省理科錄取分數線高達六百二十分,就算個大專的分數線陳衛東也沒達到。
齊紅的表情疑惑多過責備,
“陳衛東,你是怎么回事?按你平時的成績不應該啊。是不是考試的時候你漏題了?還是你只考了兩天?”
陳衛東現在的眼睛都模糊了,這次高考簡直就是他的命。他拼上了自己的一切可不是為了三百多分,青年抹了一把眼里的淚水,
“老師,我要查卷。”
齊紅聞言鼻子差點沒氣歪,
“你當自己是小學生呢?你的成績現在屬于國家機密,別管考的好不好。你可以向上級教育部門申請復核分數,但是你這輩子不可能再親眼見到自己的高考試卷。”
青年嘆了一口氣,
“老師,我要怎么申請復核?”
齊紅略作思考,
“我給你去申請,三天之后會給你消息。”
陳衛東回家了,但是他把魂兒扔在了一零五中學。出門的時候同學們都在議論著好像行尸走肉一般的他,
“哎,你知道不?陳衛東落榜了。”
“不能吧,沒去附中實驗班之前他能排進年級前十呢。好大學去不了,第二志愿也行啊,他不是有三十分加成嗎?”
“二你媽二,聽說他才打了三百多分,中專都上不了。”
“不能吧,難道他只考了兩天?還是和那個蕭大美女去逍遙快活去了?”
眾人哄笑起來,又有一個女生插話,
“你們別胡說,蕭百合的高考成績我剛才看見了,超過了華清大學的錄取分數線整整十五分。本校今年維二考上華清和京大的人。”
陳衛東像喪尸一樣走出了校門,然后開始小跑,而后快跑,最后狂奔。他自己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體力消耗殆盡才停下來。
殘留在口腔里的嘔吐物讓陳衛東覺得很難受,夜色中一只手拽住了游魂一般的青年,
“兒子,你這一天上哪去了?不就是考試那點事嗎?別往心里去,人這輩子遇見啥事你都得往寬處想。有手有腳的人,為啥要在一棵樹上吊死?”
陳衛東一把抱住母親,放聲大哭。壓抑了一天的情緒總算是得到了宣泄。這一夜他記不清是怎么回的家,也記不清晚上吃的是啥,更記不清上床之前洗沒洗腳。
第二天在家里躺尸的陳衛東被砸門聲驚擾,陳衛東拖了痛苦的身軀把鐵門打開。但是他轉即眼前一亮,
“齊老師,你是給我送消息的嗎?我的高考成績是不是有錯誤?我不可能打三百多分。”
齊紅搖搖頭,
“我向校長申請了,校長也給教育局打報告了。但是教育局的回復是無法查閱,按照國家教育部的新規定,本省高考試卷一年內不得復核。
原因是有一個省的官員利用復核機制篡改了他家親屬孩子的高考成績。為了堵住這個漏洞,今年教育部規定全國高考成績一年內不允許復核,至于以后這個政策會不會有變化就不得而知了。”
陳衛東緊閉雙眼,兩只手心里全是冷汗。他不服,這里面一定有問題,他的高考成績不可能只有三百一十七分,這和罵人沒有區別。
齊紅看著奪門而出的青年背影,想要說幾句安慰的話都沒來得及。白巖市教育局門口的警衛上下打量著眼前的年輕人,
“我說小伙子,趕緊回去吧。每年都有你這樣的。平時學習不努力,沒考上大學就哭爹喊娘的。回去好好復習,來年再考不就完了!”
陳衛東雙眼血紅,
“我沒不努力,我也不是只考了三百多分。一定是哪里出了錯,我要找教育局的領導問個明白。”
門口的吵鬧聲驚擾了教育局里面的辦公人員,一雙疑慮的眼睛透過三樓的玻璃望向門崗處。此人轉身把煙頭掐滅在煙灰缸里,然后拿起座機話筒撥出了一個號碼。”
陳衛東在門口越吵越激動,他希望弄的動靜再大一些,說不定就會有教育局的領導出來管這件事。但是他今天的行為犯了一個邏輯上的錯誤,門衛的大爺把這個問題給他指了出來,
“小伙子,你別鬧了。這要是在你檔案中記上一筆,你這輩子別想再考大學。我給你打個比方,教育局主管的是全市的學校,而學校才是主管所有學生的地方,
你今天這么直接上教育局來,等于隔著鍋臺上炕。沒看見這么長時間沒人搭理你嗎?因為教育局領導犯不著和你一個學生掰扯,你和人家不對等。”
果不其然,此時青年身后傳來一聲呵斥,
“陳衛東,你在這胡鬧什么呢?”
陳衛東看見一眾一零五中學的校領導行色匆匆的趕來。為首的是校長于向東,他額前那三百多根頭發依然在風中搖曳,
“陳衛東,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不能難為上級主管部門,試卷復核的事我會跟進的,現在你趕緊跟我回去,你可別忘了,你的學籍還在一零五,難道你這輩子不想再考大學了?”
陳衛東沒理會泥鰍一般的于校長,現在他不想和這幫人糾纏,沒有意義。他明天還會來,不行就后天,大后天,大大后天。
往回走的陳衛東在漠河街被一輛吉普車攔住去路,一個看起來就很不一般的男人站在了青年面前。他推了一下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眼中有些許不屑和鄙視
“你就是陳衛東?”
陳衛東正在火頭上,
“正是你爹我陳衛東,怎的?”
男人臉上露出不帶任何情緒的笑容,
“年輕人,我爹的墳頭草三尺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