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賈敏房中坐了片刻,寬慰了嫂嫂,逗弄了會兒依偎在母親身邊的黛玉,見賈敏面露倦色,林望舒便適時起身告辭,囑咐她好生歇息。
剛回到暫居的院落,便有林如海身邊的小廝來請,言道“老爺請姑奶奶書房敘話”。
林望舒心知兄長必有話說,略整理了下儀容,便隨著小廝前往書房。
林如海的書房與她記憶中并無太大差別,依舊是滿架藏書,墨香清雅,只是此刻多了幾分難以言喻的沉重氣氛。
林如海已換了身家常的藏青直裰,坐在書案后,面色依舊帶著疲憊,但比起白日的灰敗絕望,已好了許多。
見林望舒進來,他抬手示意她坐下,又讓小廝上了茶。
燭光搖曳,映照著兄妹二人略顯疏離又因白日驚變而驟然拉近的身影。
沉默片刻,林如海緩緩開口,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和感慨:“今日多虧了你。”
他目光落在林望舒身上,不再是看一個多年未見、印象模糊的庶妹,而是帶著一種審視與慶幸,“若非你及時趕到,又恰通那等奇術,璋兒他……”他頓住,似乎不忍再言那后果,轉而道,“你離家多年,遠嫁北地,不想竟有這般機緣,學得如此救人性命的本領。甚好,甚好。”
他的語氣是長輩對晚輩的欣慰,卻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
那“北地異人古法”之說,瞞得過驚惶失措的賈敏,卻未必能全然讓官海沉浮、心思縝密的林如海深信不疑。
但他并未深究,這份不深究,本身就是一種默許和回護。
林望舒微微垂首,姿態恭謹:“兄長言重了。不過是恰逢其會,僥幸記得些皮毛,能救回璋兒,是林家祖上積德,也是兄長嫂嫂平日仁善之報,妹妹不敢居功。”
林如海點了點頭,對她的謙遜似乎頗為滿意。
他端起茶盞,輕輕撥弄著浮沫,話鋒卻是一轉,語氣變得語重心長起來:
“你的本事,兄長自是欣慰。只是,望舒,你需知,揚州城不比北地邊塞,此處乃漕運鹽政重地,繁華是真,但各方勢力盤根錯節,人多口雜,耳目眾多。你今日救回璋兒,此事瞞不住,恐怕不日便會傳揚出去。‘北地異術’、‘起死回生’之說,最易引人好奇,亦易招來是非。”
他抬眼看向林望舒,目光深沉:“你如今歸寧,身份是王家婦、林家姑奶奶,一言一行皆受人矚目。日后還需更加謹言慎行,于這醫術一道,若非至親危急,切勿輕易顯露,以免徒惹麻煩。須知,木秀于林,風必摧之。”
這番話,既是身為兄長的保護,亦是基于世情的告誡。
林望舒心中凜然,知道林如海看出了些許不尋常,卻選擇用這種方式提醒她,其中關懷與謹慎,她自然領會。
“兄長教誨的是,”她鄭重應道,“妹妹記下了,日后定當謹慎,絕不張揚。”
見她聽勸,林如海面色稍霽。他沉吟片刻,似在斟酌,復又開口,提及另一事:
“你姨娘去得有些快,她生前也是個細致人,留下些妝奩田產,雖不算豐厚,卻也是她一番心血。這些年,一直由她身邊那位忠仆田嬤嬤并幾個老成家人代為打理著。如今你已成人歸來,又經了事,越發穩重,這些產業,也該交還給你自己掌管了。明日我便讓林忠將賬冊地契與你送去,田嬤嬤也會過來與你請安,往后如何經營,便由你做主。”
這突如其來交接遺產,看似順理成章,實則亦是對她今日之功的實質性回報,更是為她日后在揚州的立足提供一份經濟上的依憑。
林望舒心中明白,起身斂衽一禮:“多謝兄長費心安排。”
“自家人,不必如此。”林如海擺擺手,語氣緩和了些,又道,“你嫂嫂今日受了驚嚇,病勢恐有反復。她雖病著,終究是這內宅主母,于揚州官眷人脈上頗熟。你多去她跟前走走,陪她說說話,于她病體有益,于你也多些熟悉此間情狀的機會。承璋此番受驚落水,雖僥幸救回,根基難免受損,你既通曉調理之道,閑暇時也多看顧些,需用什么藥材,只管吩咐下去。對了,你既為姑母,璋兒那邊,也該備份見面禮才好,不拘貴重,是個心意。”
他事事想得周到,既點明要她與賈敏親近,借勢融入本地圈子,又給予她插手子侄調理的權責,連見面禮的由頭都替她想好了。
林望舒一一應下:“兄長思慮周全,妹妹省得。明日便去好好看看璋兒和嫂嫂。”
至此,該說的話似乎都已說完。書房內一時靜默,唯有燭花偶爾爆開的輕微噼啪聲。
林如海看著燈下眉目沉靜、舉止得宜的庶妹,恍惚間似看到些許她生母柳姨娘的影子,卻更多了幾分北地風霜磨礪出的沉毅與不易察覺的鋒芒。
他知道,這個妹妹,已非昔日那個需要家族庇護的柔弱庶女了,北地的生活將這個柔弱的庶妹打磨得日益外里圓滑、內里堅硬了。
他們兄妹之情雖因多年分離而顯疏淡,但經此一事,終究是不同了。
一種基于血緣、又夾雜著欣賞、感激與彼此需要的新關系,正在悄然建立。
“天色不早了,你今日也勞神了,早些回去歇息吧。”林如海最終溫和地說道。
“是,兄長也請早些安歇,保重身體。”林望舒起身,行禮告退。
退出書房,走在回廊下,夜風帶著江南特有的濕潤寒意拂面而來。
林望舒心中卻漸漸明晰。林如海的談話,如同為她劃下了一道清晰的界限,也指明了一些方向。
在這個陌生的繁華之地,她需得更加小心地隱藏自己,同時,也要利用好“林家姑奶奶”這個身份,以及兄長悄然遞過來的橄欖枝,一步步地,為自己,也為那兩個命運多舛的孩子,謀劃一個不一樣的未來。
嗯,還要伺機把哥哥嫂嫂留下來,于自己和黛玉都是一大保障,看哥哥面色,應該健康方面問題不大,不知道原著里為何會病逝,難道是承璋和嫂嫂的離去打擊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