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一聲沉悶至極的利刃入肉聲。
那名親兵弓手臉上的驚愕與呆滯,永遠凝固了。
他難以置信地低頭,看著自己胸口處憑空多出的一個血洞,甚至能從前面看到后方的天空。
箭矢的巨大動能,將他整個人從馬背上掀飛了出去,重重摔落在塵埃里,抽搐了兩下,便再無聲息。
一箭斃命!
穿心而過!
羅汝才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渾身的汗毛都倒豎了起來!
他心中瞬間涌起一股滔天的悔意!
該死!
為了扮作行商,他們所有人都特意卸下了貼身的軟甲!
原以為萬無一失,誰能想到,這竟成了催命的符咒!
可此刻,即便身披重甲,又能如何?
在那神鬼莫測的箭術之下,他們不過是移動得稍慢一些的靶子!
“嗖!”
又是一聲弓弦的震響。
羅汝才身邊最后一名親兵應聲慘叫,大腿中箭,一個倒栽蔥便從馬上滾落,被后面緊跟的馬蹄踩得筋骨寸斷!
此刻的沈澤,人馬合一,宛若一尊從地獄追出的修羅。
他左手持弓穩如泰山,右手每一次從箭囊中探出,都必然會帶走一條鮮活的生命。
追趕途中,沈澤心中亦是冷冽如冰。
他在鄔堡城頭,初見這伙偽裝成行商的流寇時,也曾有過一絲驚訝。
這羅汝才,竟敢親身帶著十余精銳前來探查,膽子不可謂不大。
顯然,此人對自己那套偽裝之術,未免太過自信了。
而這份自信,便是他的催命符!
“?。 ?/p>
“救我!”
慘叫聲此起彼伏,羅汝才的親兵一個接一個地被精準射殺,墜落馬下。
官道上留下了一串歪歪扭扭的尸體,指引著這場絕望的逃亡。
羅汝才肝膽俱裂,他瘋了似的用馬鞭狂抽坐騎,嘶聲怒吼。
“這雜碎的栗馬!怎得比老子的北地良駒還快!王吉!這是怎么回事!”
王吉一張臉慘白如紙,滿嘴苦澀。
不是那匹馬快!
是人心散了!
膽氣,早被沈澤那神乎其神的第一箭射碎了!
此刻,跟在后面的親兵,哪個不是魂飛魄散,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哪里還有半分陣型和速度可言?
他們的潰敗,不是敗在坐騎,是敗在了心!
眼看沈澤越追越近,那張朱紅色的六斗弓仿佛死神的鐮刀,隨時會收割自己的性命。
王吉絕望之中,忽然想起了什么,聲音都變了調:
“帥爺頂住!前面山口還有咱們的二十名披甲騎兵接應!”
這話如同一針強心劑,瞬間注入了羅汝才瀕死的意志里!
對!
還有甲騎!
二十名披著鐵甲的精銳騎兵!
羅汝才臉上瞬間血色回涌,猙獰的笑意重新爬上嘴角。
他回頭死死盯了一眼那道緊追不舍的黑甲身影。
“加速!沖過去!讓那小子嘗嘗被鐵蹄碾碎的滋味!”
一行殘兵敗將爆發出最后的力氣,瘋也似地朝前方山口沖去。
很快,山口處煙塵大作,一隊身披鐵甲,手持長槍的騎兵已然列陣在前。
“帥爺!”為首的隊率看到羅汝才狼狽的模樣,大驚失色。
“別廢話!”王吉勒住馬韁,指著身后那道越來越近的黑影,聲嘶力竭地尖叫。
“截住他!給老子殺了他!”
羅汝才也猛地調轉馬頭,臉上滿是劫后余生的快意與怨毒。
他要親眼看著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被自己的精銳甲騎撕成碎片!
然而,當他轉過身時,臉上的獰笑,卻猛地僵住了。
只見遠處的沈澤,竟緩緩放下了那張令人聞風喪膽的朱紅巨弓,將其掛在馬鞍一側。
而后,他反手鏘的一聲,從馬背另一側掣出了一柄寒光凜凜,刀刃如月的偃月大刀!
羅汝才滿面疑惑,瞳孔中盡是不可思議。
這小子瘋了?
他想干什么?
他想憑一己之力,用近戰兵器,沖擊自己二十名披甲騎兵的軍陣?
王吉也被這一幕驚得有些發愣,下意識地拽了拽羅汝才的衣袖。
“帥爺,此人邪門得緊,不如咱們先走?”
“啪!”
一記響亮的馬鞭,狠狠抽在王吉臉上,瞬間留下一道血痕。
“蠢貨!”羅汝才雙目赤紅,狀若瘋魔。
“你懂個屁!”
“老子這次一共帶出來三十名親營銳士,兩個貼身護衛!就這么一會兒,全折在這了?跟那賀人龍廝殺一場,也不過就折損這點人手!”
他指著自己的殘兵敗將,聲音都在顫抖。
“還有三十匹北地馬!二十套鐵甲!二十張硬弓!這都是老子拿命換來的家底!今天要是就這么灰溜溜地跑了,老子以后還怎么帶兵!”
那邊廂,二十名甲騎已經得令,呼喝著催動戰馬,朝著孤身一人的沈澤碾壓而去!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一幕,徹底擊碎了羅汝才所有的理智與驕傲。
沈澤面對沖鋒而來的鐵騎洪流,不退反進!
他雙腿猛地一夾馬腹,黑色的戰馬如一道離弦之箭,竟主動迎了上去!
交鋒!
一個照面!
沈澤的身影如鬼魅般切入騎兵陣中,手中那柄偃月大刀化作一道席卷一切的死亡旋風!
“噗嗤!咔嚓!”
刀光如匹練,卷起漫天血雨!
最前方的兩名甲騎,連人帶甲,竟被他一刀從中劈開!
鮮血,內臟和破碎的甲片四散飛濺!
緊接著,刀柄橫掃,砸在另一名騎兵的頭盔上,巨大的力道直接將那鐵盔砸得凹陷下去,里面的頭顱瞬間化作一灘爛泥!
人馬交錯,一個呼吸之間!
沈澤已從騎兵陣的另一頭沖殺而出!
而在他身后,五具殘缺不全的尸體轟然倒下!
羅汝才眼睜睜看著自己引以為傲的甲騎,在一個照面間,便被屠戮了四分之一!
而那個黑甲騎士,除了甲胄上沾染的片片血污,竟是毫發無傷!
“這小子是鬼!不是人!”
羅汝才的牙齒在瘋狂打顫。
他麾下能戰的精銳,算上親兵和營兵,滿打滿算不過百人。
今天,就在這小小的安平鄉外,在這名不見經傳的沈澤手上,一下就折損了三十個!
三分之一的家底,就這么沒了!
“帥爺!走??!”
王吉顧不得臉上的劇痛,一把死死扯住羅汝才的馬韁,用盡全身力氣,調轉馬頭,凄厲地哭喊。
“再不走,就都得死在這兒了!”
這一次,羅汝才沒有再反抗。
他瞪直了雙眼,看著那如同魔神降世般,再次舉刀殺入陣中的沈澤。
全身的力氣仿佛都被抽空了。
“走!”
他從喉嚨深處擠出一個沙啞的字眼。
“別管他們了!全速回營!逃回大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