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澤眉頭一皺,一股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
他面沉如水,聲音卻依舊鎮定。
“慌什么?起來,上山再說。”
與此同時,安平山頂的聚義廳內,早已亂成了一鍋沸粥。
百余名山匪擠作一團,火把的光芒映照著一張張或激動,或惶恐,或貪婪的臉。
人群中央,一個吊梢眼,面皮白凈的漢子正唾沫橫飛地煽動著眾人。
此人名叫何湘,曾是前任大當家王大麻子的心腹。
“弟兄們!都聽我一句!”
何湘踩在一張倒翻的酒桌上,聲嘶力竭地嘶吼,試圖壓過鼎沸的嘈雜。
“那姓沈的帶著鄒虎就兩個人,去碰官軍的先鋒隊?我剛遣人去山下打探了,足足二十多號人!裝備精良!那是去送死!”
他的話瞬間激起千層浪。
“何哥說得對!兩個人怎么可能打得過二十多個人?”
“我看那姓沈的,八成是回不來了!”
“他要是死了,我們怎么辦?官軍馬上就打上山了!”
恐慌迅速在人群中蔓延。
有十幾個曾跟著王大麻子作威作福的老匪,此刻眼珠亂轉,已然起了別的心思。
沒了那個煞星壓著,這山寨之主的位置,誰不想坐一坐?
然而,將近半數的人卻面露憂色,低聲嘀咕。
“可是大當家來了,咱們頓頓能吃上熱乎的,也不用再去干那沒影的買賣了……”
“是啊,他還教我們操練,說要帶我們在這亂世里活下去……”
這些都是后來入伙的流民,或是被裹挾的鄉戶,他們所求不多,一碗飽飯,一條活路,沈澤給了他們希望。
何湘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心中冷笑。
他要的就是這種混亂!
他清了清嗓子,正欲再添一把火,徹底將這山寨的權力天平撬動過來。
就在這時——
“大當家……大當家回來了!!!”
一聲尖利的嘶喊,從山寨門口直貫而入!
喊話的正是孫侯,他聲音里混雜著一絲莫名的狂熱。
聚義廳內,瞬間死寂。
所有人的動作都僵住了,齊刷刷地扭頭望向門口。
一道身影,逆著晨光,踏入了聚義廳的門檻。
他身上還帶著山林的寒氣與拂曉的薄霜。
更濃重的,是那股凝成實質的血腥味,嗆得眾人喉頭一緊。
正是沈澤。
他身后,鐵塔般的鄒虎如影隨形,那雙豹眼冷冷掃過全場,讓每一個與他對視的山匪都如墜冰窟。
沈澤的臉色平靜得可怕,手上卻拎著一個滴著血的布袋。
他視滿堂的騷亂如無物,徑直走到大廳中央,在何湘驚駭欲絕的目光中,隨手一揚。
“咕嚕嚕——”
布袋散開,幾顆血肉模糊,發髻散亂的頭顱滾落而出,在滿是油污的地面上滾了幾圈,最終停在了眾人腳下。
每一顆頭顱的臉上,都凝固著臨死前最極致的驚恐。
“嘶——”
倒吸涼氣的聲音此起彼伏。
站在桌上的何湘只覺得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沖天靈蓋,雙腿一軟,差點沒站穩。
他們兩個人,真的把那二十多人都殺了?!
這怎么可能!
那不是人,是鬼!
是魔!
他腦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現出之前,沈澤同樣是這般云淡風輕地走入大廳,將王大麻子等一眾頭領的腦袋一一斬落的場景!
血,流得滿地都是,比此刻還要多!
“撲通!”
何湘再也支撐不住,從桌子上滾了下來,狼狽地摔在地上,幾乎就要當場跪下求饒。
沈澤的目光緩緩掃過全場。
那雙眼睛里沒有怒火,沒有殺意,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原,所過之處,無人敢與之對視。
方才還叫囂不已的山匪們,此刻一個個噤若寒蟬,目光閃爍,低著頭,連呼吸都刻意放輕了。
“你們在鬧什么?”
沈澤的聲音很輕,卻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耳中,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沒人敢開口。
整個聚義廳,落針可聞。
何湘更是恨不得找條地縫鉆進去,將自己埋起來。
這個渾身浴血,面色冷峻的青年,在他們眼中,與從地獄爬出的修羅無異!
寂靜中,不知是誰第一個動了。
他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桿,挪動腳步,站到了自己平日里操練的位置上。
他的動作像一個信號。
一個、兩個、十個……
山匪們互相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恐懼和服從。
他們紛紛散開,不再是方才那盤散沙。
而是迅速地,甚至有些笨拙地,排列成了平日里沈澤要求他們操練的隊列。
很快,原本混亂不堪的人群,竟自發地站成了一個歪歪扭扭的方陣。
鴉雀無聲。
沈澤看著眼前這一幕,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滿意。
恐懼,是最好的馴化劑。
他掃了一眼人群,聲音依舊平緩。
“我殺的,只是探路的斥候。流寇的大軍,很快就要到了。”
“轟!”
人群中一陣壓抑的騷動。
流寇大軍!
然而,這份對未知敵人的慌張,卻遠遠不及他們此刻對沈澤的恐懼。
那份對沈澤深入骨髓的恐懼,此刻竟詭異地轉化成了一絲依賴和希冀。
仿佛只要這個男人站在這里,天就塌不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識地聚焦在了沈澤身上,充滿了求生的渴望。
沈澤給了鄒虎一個眼神。
鄒虎會意,上前一步,將繳獲來的十幾把制式環首刀和幾張弓弩嗆啷啷地扔在了眾人面前。
兵器撞擊地面的聲音,敲打在每個人的心上。
“跟著我,就有活路。”
沈澤的聲音不高,卻擲地有聲。
“打退他們,這些兵器就是你們的!山下的糧食,也是你們的!以后,不僅能吃飽肚子,更能手中有刀,堂堂正正地活下去!不再茍延殘喘,忍氣吞聲!”
他的目光如炬,掃過每一張臉。
“假以時日,我們的隊伍會越來越大!在這亂世里,沒人再敢欺負我們!”
他提起一把繳獲來的長刀,刀鋒在火光下閃著森冷的寒芒。
“百人團聽令!”
“在!”
山匪們幾乎是本能地齊聲應和,聲音嘶啞卻洪亮。
“埋鍋造飯!”
“明日卯時,隨我迎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