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絲菲爾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小囚籠賣相確實不錯,稱得上是豪華鴿子籠。
絲絨帷幔從四根浮雕精美的床柱垂落,頗具東方風情的厚實地毯足以吞沒所有的腳步聲,梳妝臺前也擺滿了頂級的未拆封的化妝用品。
空氣里彌漫著若有若無的昂貴熏香,聞起來除了沉香和**外似乎還添加了一點點纈草根…都是具有安定心神作用的成分。
作為旅居的落腳點可以說再合適不過,但很可惜這只是用來軟禁她的囚籠。
……而且這個鴿子籠根本就沒有聯通外界的門扉,有且僅有一個臉蛋大小嵌著水晶玻璃的小小窗戶能讓她窺見外界的天空。
就連平時的飯菜都是用轉移魔法送進來,維瑟格蘭的人是多怕和自己接觸啊?
她再三檢查確認過,這個房間里甚至連監視的魔法都沒有布置……未免對自己也太過放心了點。
琪絲菲爾躺倒在松軟的被褥中,腦袋向后垂在床沿,懸在半空,夾帶焰紅的金色發絲瀉在地毯上散開,蓋住了她隨手扔出的輕透黑絲。
世界在她眼中顛倒。
沒有動用魔法,只是放任血液涌向頭頂,她瞇起眼睛,享受頭腦充血帶來的暈眩的鼓脹感。
那面梳妝鏡也仿佛懸在了天花板上。
倒置的視野中,鏡中人面色紅潤,山峰挺拔,皮膚細嫩,素顏朝天也不改五官精致。
不愧是強大又美麗的勇者!琪絲菲爾!
不不不,這副模樣怎么看都不像是命不久矣吧?
從昏迷里清醒過來時已經被關在了這里,愿賭服輸的她也沒打算嘗試越獄,索性在這里住了下來,一住就是兩三天。
這期間她多次檢查過自己的身體,不管怎么檢查得到的結論只有一個:她甚至比接駁魔力爐前還要健康,海量魔力沖刷過的身體似乎完全沒有產生排異或者其他的不良反應,總之就是吃嘛嘛香干啥都有勁。
——大叔。
——我死掉的話,能替我去改變雷斯卡特耶嗎?可能有些強人所難,但是……
她好像,說過這種話。
咕…這不就襯得一本正經說遺言的自己更像個傻瓜了嗎,超遜的誒。
捂住滾燙的臉頰,小腿泄憤似的朝著空中蹬了兩下,反推著琪絲菲爾讓她的腦袋離地毯更近了一步。
撲通,撲通。
習以為常的心跳在這種時候也變得刺耳起來,被安靜的房間凸顯得更加清晰。
一股劫后余生的,與她的愿景完全相反的,近乎狼狽的慶幸感,如漲潮時飄起的滑膩藻荇一般,纏上了她的腳踝。
結果自己就連去死也做不到啊,難看死啦。
不過…活著,其實也挺好的。
如大叔所說的那樣,活著就會有意想不到的事發生,就比如大叔的腦袋此刻正慢慢從地板里鉆出來和自己對視也是完全有可能發生的……
“……”
“……”
兩張方向相反的面孔同時愣住。
琪絲菲爾沉默是沒想到說大叔到大叔真就到了還從地里冒了出來,而彌拉德沉默是因為現在的琪絲菲爾未著片縷。
雖說激戰與墜落的時候早已一覽無余,但那時還算是情非得已,與眼下尷尬又平靜的四目相對的瞬間完全不同。
多年戰場上廝殺磨練的經驗告訴彌拉德,這種糟糕透頂的時機下,什么多余的話都不說才是正確的。
于是他朝著明顯沒回過神來的琪絲菲爾露出一個善意的笑容,順帶點了點頭,剛剛冒出個腦袋的身形慢慢下降,看起來隨時都可能消失在地板中。
“等,等下啦大叔!”
抬起頭就能看到自己的峰巒,琪絲菲爾當然知道她的處境有多么尷尬,但是要是大叔就這么離開的話,下次再見到人類又不知道到了什么時候……!
已經好幾天沒和人說話了,再這樣下去她的語言功能就要報廢了!
而且現在的維瑟格蘭是什么情況,她也想知道!
于是琪絲菲爾強忍住羞恥,以勇者級別的神速一個翻身把雪白壓在身體與被褥之間,再卷裹起兩側被子包住自己的微微透紅的肌膚,用時不到十分之一秒就將被褥變成了勉強能遮擋住身形的露肩連身長裙!
“別走啊,大叔!我穿好衣服了!陪我聊會兒天嘛,舌頭都感覺要銹掉了…!”
“…你看起來恢復得不錯,”
沉默良久,彌拉德還是決定從地板里浮起,順便把手中的慰問品放在了桌上,“正好,來聊聊你的壽命的事吧?我這幾天查閱了一些資料,像你這種情況的案例最后存活下來的也有不少……”
“啊,那個…其實我好像,近期……死不太掉的樣子呢,大叔。”
一上來就是如此重量級的話題,琪絲菲爾心虛地移開視線,“讓你白操心啦…”
“是原先魔力量計算有誤?還是什么別的原因?”
琪絲菲爾胸前原本因鑲嵌水晶而產生的空洞現在已經完全愈合,察覺到彌拉德的視線,琪絲菲爾咳嗽一聲,把被褥裹得更緊了些,
“具體原因…我也不太清楚。但如大叔你所見,我的狀態奇佳…雖然使用不滅心爐?白焰誓損耗了四成左右的魔力,但我現在的最高出力對上大叔你說不定也不會輸哦?”
“等會我再為你做一遍更加細致的檢查,這種事不能含糊…至于大話,還是等你完全恢復沒有性命之虞了再談吧,”
見她還有閑心吹牛,彌拉德也是放心不少,“在這里呆得習慣嗎?”
“還算習慣吧。很久都沒體會到一舉一動沒被人盯著的感覺了,所以有些放肆…大叔你就當什么都沒看到吧……可以嗎?”
琪絲菲爾挑染過的金黃長發有一部分被裹進了被褥中,也有的調皮地落入了深不見底的溝壑……發絲亂糟糟的看著有些凌亂,看起來像是幾天沒梳過頭,但也掩蓋不了女孩的天生麗質。
她咧開嘴傻乎乎地笑著,臉卻紅透,
“什么都沒看到,對不對,大叔!”
“嗯。”
彌拉德垂斂眼眸,眼前的女孩正值風華正茂的青春年華,于情于理都不該和自己這種在棺材里仰臥起坐的老古董產生交集。
維持恰當的關系和距離是種學問,在這方面他還算不得純熟。
……不過現在和琪絲菲爾的前后輩關系就相當不錯。
若哪方逝去,另一方不至于太過傷感而是會帶著對方的愿望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