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歲安回到草鋪,吩咐紅丫去打一只老鼠過來,她力氣還小,打不死老鼠只能讓其跑不了。等紅丫提溜老鼠尾巴過來的時候,林歲安倒了點粥喂給老鼠吃。觀察了大半個時辰,老鼠還是沒死,看來李麻子下的藥不是能讓人立馬死去的。
接下來林歲安表面上工作日復(fù)一日:
卯時:點卯、分揀霉變藥材
辰時:晾曬藥材
巳時:領(lǐng)粥休息
午時:搬運藥袋、清洗藥碾、藥柜
未時:替洗衣婦打水、縫補破衣
申時:二次領(lǐng)粥、夜巡前清掃
但細微的變化里藏著線索:
點卯時每日丙字號登記人數(shù)總比實際多二三十人。晾藥場每日登記的朱砂數(shù)量對不上。在搬運藥袋的時候,某些藥袋會輕微蠕動。
這日林歲安照常在午時跟其他的藥童搬運藥袋。紅丫帶著小豆丁則在晾藥場的墻根處練扔石子等她。
林歲安的脊椎已經(jīng)被麻袋壓得發(fā)麻,今日的藥材又比昨日多了一些。林歲安今天多跑了兩趟。
藥庫里的空氣渾濁沉悶,混合著陳年藥材的苦澀和某種隱約的腥氣。
她剛把麻袋堆到墻角,忽然聽見一聲細微的抽泣,像是被刻意壓抑過的,卻還是從藥庫最深處那扇半掩的鐵門后漏了出來。
“快點!再擠三滴!”一個沙啞的老婦聲音不耐煩地催促著。
林歲安放輕腳步,貼著藥柜的陰影摸過去。從門縫里她看見,一個約莫十二三歲的女孩被兩名粗壯的婆子按在藥碾上,瘦弱的手臂被迫伸展開,手腕處一道新鮮的刀口正緩緩滲血,滴入下方一只青黑的陶罐里。女孩臉色慘白,嘴唇咬得發(fā)紫,卻不敢哭出聲,只有眼淚無聲地往下掉。
“童女血合藥,治癆病最靈……”管事婆子一邊念叨,一邊用一根銀簪攪動陶罐里的血,讓血液與罐底紅色的藥粉充分混合。
林歲安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那女孩她認得,是前幾日還在丙字號一起晾藥的小荷,因為咳嗽被拖去“治病”,再也沒回來。
突然,小荷的身體猛地一顫,像是痛極了,喉嚨里溢出一聲嗚咽。
“賤蹄子!再動一下試試!”婆子一巴掌扇過去,小荷的臉頰瞬間腫起,血絲從嘴角溢出。
林歲安的呼吸一滯,盡量把自己縮進陰影里。
“不要把人弄死了,要是死了,李麻子會剝了你我的皮。“殘次品”賣去城外道觀還能值十貫?zāi)兀∷懒司椭荒芩腿ノ熳痔柌痖_來制作再賣,麻煩的很!”
這時林歲安聽到了極細的腳步聲,有人也往這邊來了。她迅速蹲下身,同時矮身鉆進了最近一排藥架后。
“呼啦!”來人真是個笨的,應(yīng)該是踢到了墻角的一摞空藥罐。
罐子碎裂的聲音在寂靜的藥庫里格外刺耳。
鐵門后的動靜驟然一停。
“誰?!”婆子的聲音陡然拔高。
林歲安把自己蜷縮得更緊去一些。后面來的那個人聽到婆子的聲音就急忙往外跑。
“老鼠吧!”另一個婆子嘟囔著。
“哼,要是讓李麻子知道有人偷看……”先前那婆子冷笑一聲,卻沒再深究。只是粗暴地拽起小荷,“今日夠了,帶回去關(guān)著,明晚再取。”
小荷被拖走時,腳踝上的鐵鏈在地上拖出刺耳的聲響。
直到婆子們走遠,沒有了聲音,林歲安才小心翼翼的從藥架下爬了出來。
林歲安在前兩天整理藥庫時,就注意到最角落的那架子,李麻子每次在那邊待的時間最久。他在的時候就不允許別人靠近。
林歲安一直都沒有機會窺看一下,今天是個好機會。立馬摸了過去。
林歲安靠近一看就發(fā)現(xiàn)不對勁了,藥庫的藥材本應(yīng)按《本草綱目》分類。但當歸和烏頭這兩個藥性相沖的藥材,卻被放在相鄰的抽屜里,違反了藥理常識。
林歲安更確信這里面有東西了。林歲安從空間里拿出唯一的一個折疊凳。她把當歸、烏頭上下左右的抽屜都打開了一下,發(fā)現(xiàn)沒什么不同的,又用手扒拉了里面的藥材,沒發(fā)現(xiàn)特別的。
肯定有暗格或者機關(guān),林歲安拍了拍狂跳的心臟,深吸了兩口氣讓自己冷靜了一下。
她把藥屜全部關(guān)上,又重新拉開,她發(fā)現(xiàn)了問題,其他抽屜一拉就開,當歸的藥屜正常拉有點卡頓,她試著往上抬半寸,就很順暢滑動。她第一遍的時候以為是抽屜里面的拉條生銹。
林歲安把抽屜拉到底,發(fā)出了一聲輕微的咔嗒聲。
抽屜底部突然彈開一塊木板,露出藏在里面的小冊子,
原來,李麻子在這個抽屜里做了手腳,抽屜底部多加了一層薄木板,用一根小木楔卡住。
正常拉抽屜時,木楔卡住,不會松動,但如果先往上輕抬,木楔就會滑開,暗格自動彈開。
林歲安拿起冊子,發(fā)現(xiàn)里面記滿了試藥孩子的名單。林歲安在最新的一頁上面看到了紅丫的名字,旁邊寫著:“十一月初七,子時,丙七紅丫取心頭血,知府急用。”
她心頭一緊,立即把冊子放回原位,迅速把暗格退回去,裝作無事發(fā)生。
林歲安因為這發(fā)現(xiàn)內(nèi)心大震,這安濟坊到底藏了一個怎樣的秘密。她現(xiàn)在知道的只是冰山一角,她要怎樣做才能保住自己,保住紅丫姐弟。
林歲安今天來洗衣婦這邊幫忙就明顯有點心不在焉了,她一直在腦里計劃逃跑路線,發(fā)現(xiàn)不行,這幾天她才剛堪堪把安濟坊走了個遍,她能用的時間太少了,只有巳時吃飯休息的那段時間能出去走走。
酉時末她們就都要回到各自房間不能出房門了。現(xiàn)在距離初七還有七天,時間很緊。
王嫂捶打衣裳的手突然停住,瞇眼盯著林歲安:“丫頭,今兒個魂丟藥庫了?這領(lǐng)口搓了半個時辰,皂角都讓你磨沒了。”
林歲安猛地回神,木盆里的水映出她蒼白的臉。她故意把棒槌砸得水花四濺,壓低聲音:“王嫂,我聽見李麻子說……戊字號今晚要進新人。”
林歲安從王嫂每次跟其他婦人聊天的語氣中知道,在那三位管事中,王嫂最恨李麻子。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是每次跟她聊李麻子都能得出一些有用信息。
果然,王嫂的手指捏的發(fā)白:“那個挨千刀的又缺‘貨’了?突然警覺環(huán)顧四周,聲音壓得更低,“你怎么知道的?”
林歲安眼圈瞬間紅了:“我害怕……紅丫前日有點發(fā)熱,張嬤嬤說再不好就送“治病”……”
她故意讓眼淚砸在盆里,“戊字號到底怎么‘治病’的?”
王嫂的表情扭曲了一瞬。她突然扯過件破衫猛搓,水珠濺在林歲安臉上:“治個屁!他們專挑孩子取……”話音戛然而止。
邊上來了個婦人把王嫂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