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五,清晨的安濟坊特別安靜,連平日那些個狗仗人勢的雜役聲音都放輕了幾分。李麻子和趙三暴斃的消息,如同投入糞坑里的石子,激起一陣惡臭的漣漪后,迅速被更深的麻木和恐懼淹沒。
底層的人們噤若寒蟬,中層的小吏們則惶惶不安,誰都知道,這兩個是監院洪德海最得力的爪牙,替他干盡了見不得光的臟活。如今雙雙斃命,洪監院豈能善罷甘休?
果然,辰時剛過,洪德海那頂象征著權勢的四人抬小轎,停在安濟坊的門前。他并未如往常般先去監院的值房,而是陰沉著臉,帶著兩個同樣面色冷硬的親隨,直奔藥庫,他要親自查看那奪走他兩條惡犬的兇地。
洪德海年約五十,身材矮胖,一張保養得宜的圓臉上嵌著一雙細長、精光四射的小眼睛。此刻正閃著毒蛇般的陰鷙與暴怒。
他穿著深青色綢緞常服,腰間玉帶扣著一塊價值不菲的羊脂玉佩,與這遍地污穢、哀嚎的安濟坊格格不入。
他當然知道李麻子和趙三背著他干的那些勾當,甚至是他默許或授意的,折磨那些賤民他有時候也是樂在其中。但打狗要看主人,這不僅是斷他財路,更是**裸地挑釁他的權威。他決不信什么“意外沾染劇毒礦物”的鬼話。
藥庫內,生石灰掩蓋后的刺鼻氣味還未散盡。洪德海捂著口鼻,嫌惡地掃視著狼藉的現場。
傾倒的木架,散落一地的礦石、地面上那片被石灰覆蓋的、不規則的深色印記。他的目光銳利如刀,掃過每一個角落,每一個瑟瑟發抖的藥童。
“說!昨日都有誰在這里事發時,離得最近?”洪德海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冰冷的壓力,讓人喘不過氣。他的親隨鷹隼般的目光鎖定了幾個當值的藥童。
藥童們嚇得魂飛魄散,七嘴八舌,語無倫次地復述著昨日的混亂:野貓或者老鼠撞碎罐子、李麻子追打、突然暴斃、趙三也來看、放礦石的架子倒了、然后趙三爺也……所有人的證詞都指向一個結論。一連串倒霉的意外疊加,提到誰離得最近,沒人離的近,那時候大家都躲的很遠。
洪德海的小眼睛瞇得更緊了。他走到那堆被生石灰覆蓋的“毒粉”原址旁。又抬頭看了看藥柜頂層那個破碎陶罐。讓親隨拿下來給他看。
等親隨把那陶罐留下的一點底拿下來遞到他面前時。洪德海的眉頭皺起,這是“紫金沙”,是一種劇毒。但據說在某些偏方里有點“神效”的東西。
但當初李麻子拿給他看的是一個灰黑色的小陶罐,絕不是這種普通灰色大罐子。有人調換了罐子,如果當時打破的是小陶罐,李麻子絕對會上心的。李麻子舔嘗藥粉的習慣明顯是被別人發現利用了。
“意外?”洪德海從鼻子里哼出一聲,帶著濃重的嘲諷。他太了解人性的惡了。這分明是有人利用了李麻子的惡習,精心設計的謀殺。趙三那個蠢貨,純粹是貪婪送命。兇手是誰?是哪個被他們逼得走投無路的苦主?還是……內部有人想取而代之?
“查,安濟坊就這么大,先從丙字房查起,一個灰黑色小陶罐。給我挖地三尺也要查出來。洪德海厲聲吩咐兩個心腹去查。
林歲安這會要是在這,內心肯定呵呵了,你就是挖地三十尺都沒用,小陶罐在空間里待著呢!
洪德海決定親自查賬,他要從賬目上找出蛛絲馬跡,揪出那個膽大包天的家伙!更要借此機會,震懾所有人,重新確立他不可動搖的權威。他厲聲吩咐:“把丙、丁、戊三房的賬冊,還有庫房的藥材進出細目,統統給本官搬到……西廊最里面那間舊賬房!本官要親自核驗,閑雜人等,一律不得靠近。
他選擇了西廊最深處那間靠近庫房后墻,堆放陳年舊賬的陰暗房間。這里僻靜,少人打擾,更重要的是,這間房的房梁結構,是整個安濟坊最老舊、最不穩固的幾處之一。
洪德海知道,但他不在乎,他高高在上,危房壓死的只會是底層的螻蟻,他要的就是這種隔絕和威懾。
消息傳到丙字房,林歲安正在教紅丫投擲的技巧。聽到“西廊舊賬房”幾個字,她低垂的眼簾下。機會來了,一個更大膽,更徹底的計劃在她腦海中迅速成型。
洪德海是毒瘤的根源,他必須死!而且要死得和他那兩個爪牙一樣“合理”,甚至更“意外”。
如果是其他的房間林歲安可能不清楚。可是西廊那間舊賬房林歲安可是了解一點的。王嫂的姘頭就是負責整個安濟坊房屋維護的雜役。這里面也是多有油水,不然王嫂也不會當洗衣婦的領頭人。
林歲安無意間聽到過王嫂抱怨姘頭給她的口糧越來越少了,安濟坊好幾處房屋都需要繼續維護,特別是那間舊賬房,可是坊里一直拿不出錢來。導致姘頭沒多少油水可以拿了,她的口糧也就減少了。
西廊舊賬房脆弱的房梁結構。那根支撐主梁的柱子,早已被白蟻蛀空了大半,去年雨季時就曾發出過異響,只是用幾根臨時木棍勉強頂住,因為坊里沒錢,沒有重新購買主梁換上。
計劃不復雜,需要用點化學基礎常識。工具也很簡單,石灰!安濟坊最不缺的就是生石灰,她空間里給偷藏了不少。還有最重要的就是……水!
洪德海查賬,必然久坐,而專注。最關鍵的,是制造一個瞬間的、巨大的、無法抗拒的“外力”!
不過時機很重要,洪德海應該會在這邊待幾天,希望老天能幫她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