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四勇回到小院,林歲安就跑了過來:“四叔,糧價瘋了,昨日斗米八百,今日已過一千二,鹽巴貴過細銀……尋半捆干柴都要跑斷腿……城里人心惶惶,好多鋪子都上了門板,街上冷清得嚇人……”
林歲安的這一頓輸出,讓林四勇更坐不住了,在安置點簡單跟田修文溝通了下,官府的下一步動作馬上要開始了。他現在的計劃也只是初步,還有很多關節沒打通。
“娘子,咱家現在還有多少銀錢。”林四勇問向在一旁著急的陳氏,她今天也是被這糧價嚇懵了,這是要人命啊。
“呃,銀錢,你等下。”回過神的陳氏立馬進去房間拿出一個小包。“現銀還有七十九兩,還有幾件首飾。”說著又打開了一個手帕包著的幾件銀首飾。現在她手上的銀手鐲早已摘下了。
林四勇看著桌上的銀錢,也從懷中拿出一個荷包。“這里面除了公中的還有三個哥哥們的私房,還有田兄的,他們就留了一點應急其他都給了我。”
“里面有一百八十兩整。那我們的銀子就有兩百五十九兩。”林四勇算了下,“這些銀錢可能還不夠,娘子到時候首飾可能要變賣掉了。”他滿是慚愧地對著妻子道。
“你要做什么?怎么這么多銀錢了還不夠?”陳氏滿是不解,林四勇一直是沉穩的人,他這樣說,那肯定是要辦一件費銀子的事。她就更不安了。
“現在還不能跟你們說,越少人知道越好。我再想想辦法。”林四勇的計劃很大膽,事沒成之前誰都不能說。
“四叔,還差多少,我有!”林歲安舉著小手怯怯地說,實在她的錢見不得光,不好找借口。
林四勇笑著對小侄女說,“你有?你的那點零花錢遠遠不夠,還是留著吧!四叔缺的可不止……”
林歲安也不等他說完,就跑回房間,假裝是去里面雙肩包里找出了兩百兩。
“嗯,給!”當林歲安抱著二十個銀子放在桌上的時候,林四勇跟陳氏瞬間瞪大眼睛,齊齊看向林歲安。
林歲安撓了撓頭,“這是我撿的,真的,是安濟坊里面撿的……”
她在昨日已經把安濟坊發生的一切簡單告訴了他們,當然隱瞞了她殺死三人的事。只把官府的結論告訴了他們,這個錢是李麻子那藥庫里面撿的。
林四勇沒有再多追問,只是更加肯定這個侄女是個機靈的,以后有事可以多跟她說說。
“四叔收下了,四叔接下來要做的這事真離不開銀錢開路,如果能成了,咱們全家你屬頭功!”林四勇說著就摸了摸林歲安的頭頂。
現在銀錢應該是夠了,他的計劃也是差不多五百兩左右,現在加上那些首飾應該可以成事。
孫記南貨鋪,林四勇踏進鋪子時,孫商人正埋首于一本厚厚的賬冊。聞聲抬頭,見是林四勇。
“喲!林秀才,稀客稀客,快請進,外頭風大。”孫商人放下毛筆,繞過堆滿干貨的柜臺迎了上來,聲音洪亮,“可是要置辦些南貨?”
林四勇拱手還禮,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屬于一個落魄士子的謙和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愁緒。“孫伯安好,實不相瞞,今日叨擾,非為采買。”
他頓了頓,聲音壓低了幾分,“小子家中……哎,北地戰亂不休,歸期渺茫。與其困守與此坐吃山空,不如早做打算。聽聞……兩浙路湖州一帶,尚算安穩?尤其長興縣,水土豐美?”
孫商人捻著下巴上幾根稀疏的胡須,臉上的笑容斂去幾分,換上一種“你問對人了”的精明表情。
他左右瞥了一眼,盡管這會鋪子里并無旁人,還是小意識地壓低了嗓音,“湖州?長興縣?”他微微頷首,“林秀才好眼光,那地方確實是個好去處,山清水秀,田地也算得上膏腴。比起咱這大名府眼下……嘿!”
他搖了搖頭繼續道:“更難得的是,那邊官府……前些日子,似乎是松了點口風。”
他身體微微前傾,“言道是荒地尚多,亟待墾辟,若有流民身強力壯,自愿前往墾荒,倒也不是不能……附籍。”
“附籍?”林四勇的心臟猛地一跳,臉上卻適時露出驚喜與一絲恰到好處的茫然,“孫伯是說……我等北地流民,也有機會在湖州落戶安身?”
他當初在桃花村時的計劃是,來到大名府后,購置點北貨偽裝成商隊,花銀錢搞路引帶著家人到湖州,到湖州后瞥去商人身份,換回秀才身份,南方重士人,用銀錢開路,找一個管理不那么嚴謹的小村落戶。
但沒想到的是現在的朝廷政策是,一旦流民登記造冊后,一切就要聽從官府統一安排調遣,連普通的探望都要走關系才行,林四勇即使現在搞來了路引也無用。
他如果不做點什么把家人從那安置點撈出來,那老林家接下來面臨的就真是家破人亡的結局。
“機會嘛……是有的。”孫商人的話像魚鉤上的餌。
“只是……”他拉長了尾音,捻著胡須的手指停了下來,那雙精明的眼睛緊緊盯著林四勇,“林秀才,這附籍,可不光是光憑一張嘴說我愿意就能成的,需得有憑引,需得有官府的交割文書,得證明你是奉了令、落了地、有人收、有地墾,空口白話……在那南邊地界,怕是連城門口都進不去,就被當做無籍流民給叉了出去。”
“憑引……交割文書……”林四勇喃喃重復著這兩個關鍵無比的字眼,官府并非完全堵死這條路,只是需要一紙合法的通行證。
“多謝孫伯金玉良言,為小子撥云見日,指點迷津。”心中有了方向,不動聲色間,一錠沉甸甸的銀子滑入孫商人寬大的袖中。
“些許微物,不成敬意,全當請孫伯吃杯熱茶。只是這憑引樣式,小子從未見過,若孫伯有門路,能得見一二草樣,小子必當厚報!”
孫商人袖手一掂,臉上的褶子舒展:“賢侄客氣,老朽是沒見過草樣,但是戶房肯定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