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房第十二日起,活兒便多了些講究。胡木匠成了拿主意的人。他指揮眾人把晾好的杉木梁柱一一做好榫卯。
隨著“起!”“慢!”“落!”的號子,一根根筆直的房柱被人合力扶起,緊接著架上粗梁,排開檁條。屋架子眼見著往高里躥,輪廓一日比一日清晰。
田修文和福平這時候出了力,他們手腳靈便,專管登高爬低,安高處的構件。
飯食也跟著見了油水。李氏心一橫,割下一大塊腌野豬肉,切成薄片,跟村里換來曬干的筍干、豆角干一鍋燉了,滿滿一大鍋油汪汪、香噴噴。吃得眾人嘴頭光亮,干活更有力氣。
到了第二十八日,工程過半,開始砌墻蓋頂。王泥瓦匠帶著一撥人繼續和泥、脫土坯,另一撥人拿青磚砌承重墻和灶臺。墻一寸寸高起來。
同時,另一組人朝屋頂鋪茅草(來娣三姐妹的屋)和瓦片(其余五戶)。當最后一片瓦落定,日頭照在新屋頂上,所有出力的人都哄出一聲歡呼這房子,總算有個遮風擋雨的樣子了!
這陣子的飯食,李氏幾個妯娌費盡了心思。蒸了管夠的雜糧窩頭,熬了濃稠的雜豆粥,菜是咸菜炒雞蛋和菌子豆腐湯,實惠又頂餓。
最后五日,是做細活的時候。胡木匠帶著徒弟做簡單的木板門和欞格窗。屋里,眾人拿三合土把地面夯平抹光。新砌好的灶臺也最后用泥漿抹得平整。
完工前最后一頓飯,林家用了三只野雞和山菇、粉條燉了一鍋。每人雖只分得幾塊肉,但那點鮮味已足能寬慰多日的辛苦。主食是白米摻糙米的二米飯,在這年頭已屬難得。
飯桌上,氣氛熱絡。村里來的漢子們拍著林四勇和田修文的肩膀:“林秀才,屋起得牢靠!往后就是真箬溪村人嘍!”
“修文老弟,好力氣!得空喝酒!”
林四勇一一敬酒,話不多,謝意卻重。
房子算是全部都起了起來了,六座分成了兩排。第一排第一座是林大勇家的,接下來是林二勇、林三勇。第二排第一座是林四勇的,中間是來娣仨的,最后是田修文的。每戶都是半畝地的大小,每座房子沒有單獨圍圍墻,而只是先簡單的用樹枝圍了個籬笆。他們準備把六座房子用石頭砌一個大圍墻,把三畝地都給包了起來。
當然這只是他們初步計劃,圍墻的活需要他們林家人自己來做。這算是一項大工程,需要他們有時間了慢慢來?,F在家里已經沒有太多銀錢了,這個圍墻只能先擱淺,等有了銀錢了再來搞。
新屋落成,炊煙裊裊。盡管屋內四壁空空,除了新砌好的灶臺,再無長物,但那份屬于“家”的安穩氣息,已足以讓所有林家人心潮澎湃。
傍晚,李氏帶著妯娌和女兒們,在新砌的灶臺上,使出了渾身解數。將最后一點野豬肉切丁,混著新挖的春筍,炒了一大盆咸香四溢的什錦醬丁。燉了滿滿一鍋野菌野菜湯,湯里竟還飄著幾片難得的油渣。主食是管夠的糙米飯。飯菜的香氣,混合著新泥土和木材的清新味道,在嶄新的堂屋里彌漫開來。
這是林家在箬溪村新家里的第一頓團圓飯,也是分灶前的最后一頓大家庭飯。
所有人男女老少二十八口,全都擠在林大勇家的堂屋里。地上鋪著干草,大家席地而坐,碗里盛著滿滿的飯菜,臉上洋溢著疲憊卻滿足的笑容。孩子們吃得尤其香甜,雖然菜里肉不多,但這是在自己家里、用自家新灶煮出來的飯,意義非凡。
飯至半飽,林老頭站起身,清了清嗓子。屋里頓時安靜下來,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今天,咱們的房子,總算立起來了!”林老頭的聲音難掩激動,“這一路,從定州到湖州,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大家都記得。能走到今天,全靠一家人擰成一股繩,也靠……祖宗保佑!”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每一張親人的臉:“從明日起,咱們就要按照官冊,分開過日子了。六戶人家,關起門來是六口小灶,但打開門,還是一家人!勁,要往一處使;心,要貼在一起。誰家有了難處,其他人絕不能看著!記住了嗎?”
“記住了!”眾人齊聲應和,聲音在新屋里回蕩,顯得格外響亮。
這一夜,二十八口人,在各自的新屋里,睡上了逃離定州后最安穩、最踏實的一覺。明日太陽升起時,他們將真正以獨立的門戶,開始在這片新土地上,書寫屬于自己嶄新的生活篇章。
這六座房子除了來娣她們的是花了八兩,因為銀錢不夠用的是茅草頂,雖便宜但需要經常更換。家里要給錢弄個瓦片頂,但是來娣是個倔強的,她不同意。其他的五座都是蓋一樣的格局跟大小,每座花了二十兩。這房子蓋得很結實,用個幾十年沒問題。
因著每家都還有點私房,就聽里正的建議用瓦片,省得經常換茅草。而且這邊雨季多,用茅草有時還會漏雨。
林歲安非常滿意他們的新家,她終于有自己的獨立房間了,她睡的是爹娘的臥房隔的小間。雖然今夜是鋪著蘆葦席睡在地上的,但是終于有一個完全屬于自己的房間。福平、福安倆睡另外一間暗間。
這邊的樹也是不能亂砍的,他們原先想著現在銀錢少,山上砍點樹回來跟其他家換干的木材,到時候自己做床。林大勇幾兄弟都會點簡單的木工手藝。
問了里正才知道不行,做床需要去木匠那邊訂做或購買。因為不懂,所以耽誤了,這木匠一下子做不出那么多張床,導致搬入新家的第一晚,大家都是打地鋪。床可能還要等幾天才能拉回來。
這個朝代實行的是保甲制,鄰里連坐,舉報他人犯罪可以免罪或受賞,因此舉報之風很盛。在北地的時因為地處偏僻,跟鄰國交界,所以對于朝廷的各種條例執行的沒那么嚴格。
還有當她在村里聽到小孩說地主地主的,她還很納悶,不是說都不敢當地主嗎?后面才真正了解清楚,不是這片地界沒有地主,而是很多地主為了規避制度。將自己名下的田產虛假地“分散”到多個親戚、佃戶、甚至仆役名下,有時一戶能“化身”為幾十戶、上百戶。這個一般都是有點背景關系的、或者大家族的才好操作,不然田產容易被親戚或佃戶占有。
有的則是培養家族子弟科舉入仕,一旦家中有人做了官,全家自動成為“官戶”,享有免役特權。
還有一種是將田產“捐獻”或掛靠到本地寺廟、道觀名下,或者讓家族中一人出家為僧道。
還有好多種方式,這些都只是林歲安聽四叔講的,其實總的來說如果是像他們這樣的普通老百姓,想多田地就直接分戶,一旦馬上超過三十畝,就把兒子給分出去單立一戶分是最好的操作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