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林家三房院里多了項固定活動就是看歲安喂豬。 每日四頓,雷打不動。喂食時,歲安就拿著她的小陶碗量米糠,嘴里念念有詞:“今天一號大概吃了兩碗半,二號才吃了一碗多一點點……”
福安常笑話她:“歲安,豬又聽不懂,你跟它們報賬呢?”
歲安卻認真道:“這叫記錄!不然怎么知道誰吃多了誰吃少了?”
幾天后,問題果然出現了。二號小豬依舊長得最慢,看起來瘦瘦小小,有次歲安還發現它的糞便有點稀。 “娘,二號好像腸胃不太好。”歲安有些發愁地對田桂花說。
田桂花探頭看了看:“牲口跟人一樣,有強有弱,能吃能拉就沒事,慢慢調養唄。”
歲安卻上了心。她躲回屋里,從空間里把關于養豬的書一一拿出來,仔細翻閱那些資料。然后開始行動。 下次喂食時,她讓福平幫忙稍稍攔一下總是搶食的一號:“大哥,你擋它一下,讓二號多吃幾口。”
她又單獨給二號開小灶,食料煮得格外稀爛,幾乎不見粗纖維。甚至還偷偷從灶膛刮了點點極干凈的草木灰,拌了進去。
田桂花看見,納悶:“安安,你給豬吃灶灰做啥?” 歲安含糊道:“有人說……吃點這個能調理腸胃。”
“盡瞎折騰。”田桂花笑罵一句,卻沒阻止。
如此幾天后,二號的糞便果然成形了,雖然還是吃得少,但精神頭明顯好了起來,看到歲安來,還會主動哼唧著湊上前。 歲安高興地在冊子上記錄:“二號,食量增,便成形,精神佳。”
林三勇偶爾背著手去豬圈邊看看,見四頭豬崽一天一個樣,皮毛漸漸油光水滑,尤其是那頭一號,骨架明顯比同齡豬大一圈,不由嘖嘖稱奇:“看來咱閨女這折騰法,還真有點門道!”
田桂花也笑:“由她去吧,能把豬養好就是本事。”
林歲安的“科學養豬”大業進行得如火如荼,四頭小豬在她的精心照料下茁壯成長。但她深知,光靠米糠和有限的幾種野菜遠遠不夠,要想養好豬,必須開拓更豐富、更經濟的飼料來源。她空間里那些關于飼料植物的理論知識,需要現實的驗證。
清明過后的箬溪村,山色由嫩綠轉為深翠。林家自開春后就繼續忙著開墾那片洼地,洼地去年只開墾出了兩畝,而去年還有十畝的坡地還沒開墾出來。這些都是今年的任務。
林歲安現在每天忙得腳不沾地,除了做一日三餐,還要去割豬草。還要照看著紅丫兩姐弟,不過還好,今年紅丫大一些,可以帶著弟弟,路生也學會了走路,只要盯著他不去危險的地方就行。
晨霧尚未散盡,村口便聚集了三五成群的婦人,挎著竹籃,提著鐮刀,準備上山打豬草。
“歲安丫頭,又來跟咱們上山啊?”爽利的張嬸一眼瞧見了小跑過來的林歲安,笑著高聲招呼。
林歲安臂彎里挎著個小籃子,里面除了小鐮刀,還妥帖地放著她的那本越來越厚的粗紙冊子和一支用布條纏好的炭筆。
“嗯!張嬸,李嫂,王婆婆!”歲安甜甜地一一喊人,露出兩個小巧的酒窩,“我跟你們學認豬草,我家那四個小家伙,可能吃了!”
王婆婆慈愛地摸摸她的頭:“這丫頭,真真是勤快。”
女人們沿著蜿蜒山道向上走,林歲安像個小尾巴似的跟在后面。她的眼睛卻不像旁人那樣只盯著地面搜尋熟悉的豬草。她看得更細致觀察哪些植物成片生長,哪些獨株獨立;哪些喜陰喜濕,哪些向陽耐旱;甚至還會扒開草叢看看根莖的模樣。
“張嬸,這是什么草呀?豬能吃嗎?”歲安忽然停下,指著一叢葉片肥厚、莖稈微紅的植物問道。
張嬸彎腰一看:“哎呦,這叫酸模草,豬可愛吃了,就是不能喂太多,不然拉稀!”
歲安點點頭,謹慎地掐下一小片葉子,先是放在鼻尖輕輕嗅了嗅,一股淡淡的酸氣。她記得空間資料里提過,這東西富含維生素,但草酸也高。她極輕地用舌尖碰了一下,瞬間酸得她瞇起了眼睛,小臉皺成一團。
“噗嗤!”旁邊的李嫂瞧見她這模樣,忍不住笑出聲,“這丫頭,還真嘗啊?”
歲安吐了吐舌頭,趕緊從籃子里掏出冊子和炭筆,一邊簡單勾勒出酸模草的形態,一邊喃喃自語:“記住了,酸模草,豬愛吃,但酸,得限量。”她在旁邊工整地注上“酸,限量”兩個小字。
同行的婦人們都覺得有趣,李嫂笑道:“歲安,你打豬草還帶畫畫的?這架勢,比城里學堂的先生還認真哩!”
歲安只是靦腆地笑笑,并不解釋。她的《豬草圖譜》已經畫了不少頁,里面每種植物都標注著采集季節、地點、氣味、味道和她觀察到的“豬評”。
走到半山腰一處向陽的坡地,王婆婆指著一片開著紫紅色小花的植物說:“大家快看,這紫云英長得多好!瞧這紫花,多鮮亮!這可是好東西,人荒年時也能充饑,豬吃了最愛長膘!嫩的時候割回去,豬搶著吃!”
歲安眼睛一亮,立刻蹲下身。她知道紫云英是優質的豆科牧草,固氮能力強,蛋白質含量高。她仔細查看它的羽狀復葉、傘形花序,還小心地扒開泥土看了看那帶著細小根瘤的根系。她采了幾株鮮嫩的樣本小心放好,然后在冊子上翻到新的一頁,迅速畫下輪廓,添上一筆:“紫云英,優等飼料,豬極喜,可嘗試種植。”
一回到自家小院,她就迫不及待地開始她的“實驗”。
“二號!三號!來吃飯了!”她特意呼喚那兩頭性情最溫順的小母豬。
她把今天采集的幾種新豬草分開擺放:左邊是幾株酸模草,中間是一小把鮮嫩的紫云英,右邊則放著一些常見的蕨類嫩芽,村里不少人都說豬吃這個,但她記得資料里模糊提過某些蕨類可能有毒。
二號和三號搖著小尾巴溜溜達達走過來,先是好奇地嗅了嗅酸模草,試探著吃了幾口。接著,它們幾乎同時被紫云英的香氣吸引,一頭扎進去,歡快地咀嚼起來,發出滿足的哼哼聲。至于旁邊那捧蕨類嫩芽,它們湊過去聞了聞,便嫌棄地扭開頭,踱到一邊去了。
“果然不行,”歲安小聲嘀咕,拿出炭筆記錄,“蕨類,豬不喜,疑有毒,不喂。”她決定相信豬的本能和自己的知識,堅決不喂這類存在風險的東西。
這樣的上山采草和回家實驗,漸漸成了歲安春季的日常。她不僅自己觀察,還時不時主動提問。
“李嫂,您家豬愛吃鵝腸草嗎?”
“王婆婆,這種浮萍撈回去,豬吃了會不會拉肚子?”
她發現自家的小豬特別偏愛鵝腸草和水中撈來的浮萍,而對某些帶有特殊氣味的蒿草,即使張嬸說她們家豬吃,她家的四只小家伙也表現得興趣缺缺。
她還細心地注意到,同一種豬草,嫩的時候和老的時候豬的愛吃程度不一樣;剛下雨后采的和晴天采的,口感似乎也有細微差別。
每次她提出這些細微的觀察,都會引來婦人們善意的調侃。 “哎呦,歲安養的這是豬祖宗哦,還得挑著吃!”
“就是,咱打豬草哪有這么講究,豬嘛,有啥吃啥!”
歲安聽了也不惱,只是笑瞇瞇地繼續她的“研究”。她心里清楚,要想養好豬,光靠“有啥吃啥”可不夠。她的小冊子越來越厚,里面的《豬草圖譜》也越發詳實,哪片山坳的鵝腸草最肥嫩,哪個河灣的浮萍長得最茂盛,她都心中有數。
林歲安在這日復一日的實踐中,將空間里那些死板的知識,真正變成了活生生可觸摸的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