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些時日,林家豬圈里的四頭小豬愈發(fā)圓潤,尤其是一號小公豬,骨架壯實,活潑好動,已隱隱有了稱王稱霸的架勢,吃食時總是它搶在最前頭。
林歲安觀察了幾日,是時候給它去蛋了。這閹割的事書本知識她有,但沒實際操刀過,想想還是找個高手來坐鎮(zhèn)吧,第一次養(yǎng)豬,不要給弄死了。
這日清晨,她特意舀了一碗新磨的細米糠,又去坡地上掐了最嫩的一把紫云英尖兒,快步向村西頭走去。
孫老爹剛給他的“黑大王”墊完圈,正坐在門檻上歇息。見歲安來了,臉上立刻笑出了深深的褶子:“歲安丫頭,又來啦?喲,這米糠磨得真細,紫云英也水靈!”
“孫爺爺,給您家黑大王添個零嘴。”歲安把碗放下,湊到豬圈邊看了看那頭膘肥體壯、正悠閑拱土的黑毛豬,故作隨意地問:“孫爺爺,您家這豬騸得可真老實,長得膘肥體壯。是您老自己動的刀嗎?”
“那可不!”孫老爹一聽這個,腰板都挺直了些,“咱箬溪村,論這劁豬騸羊的手藝,你孫爺爺我年輕時可是頭一份!誰家牲口要動刀,不都得來請我?”
“真厲害!”歲安眼睛亮晶晶的,滿是崇拜,“孫爺爺,不瞞您說,我家那一號豬,就是最壯實那個公豬崽,最近有點太鬧騰了。我想請您老人家出山,幫個忙,給它騸了。我爹他下不去那手。”
孫老爹一聽是正事,爽快點頭:“成!這是正經(jīng)事,耽擱不得。公豬不騸,將來肉帶膻氣,還光顧著打架惹事,不長肉。就今兒個下午吧,日頭好,亮堂,傷口也好得快。”
“哎!謝謝孫爺爺!”歲安強壓住心頭的雀躍,趕忙道謝,“都需要準備些什么?您盡管吩咐!”
“燒一鍋滾水,備些放涼的白開水,找塊干凈軟和的布,再找根結(jié)實點的細麻繩。對了,”孫老爹補充道,“灶膛里扒拉點干凈的草木灰,要白色的那種,有用。”
“好!我記下了!這就回去準備!”歲安牢牢記在心里,一溜小跑回了家。
下午,陽光明媚。孫老爹背著他那個油光發(fā)亮、巴掌大的小皮囊工具包,慢悠悠地來了。林三勇早已等在院里,見狀忙迎上去,臉上有點訕訕的:“孫叔,麻煩您了。我這……實在下不去那手。”以前在桃花村,他們幾個兄弟都不敢下手,這類活計也都是請人做的。
“沒事,三勇你這性子實在,干不了這活。有歲安丫頭這心,就夠了。”孫老爹擺擺手,并不在意。
歲安早已按吩咐備好了一切:滾水、涼開水、干凈布、麻繩、一小盆雪白的草木灰,還在豬圈外清理出一塊干凈平整的地面。
聽說要騸豬,福平福安兩個半大小子也好奇地圍了過來,他們倆在桃花村的時候真沒注意家里的豬騸沒騸過。連林歲安也一樣,那會人多,豬也寶貝,都是大人照看豬,小孩只有割豬草的份。
孫老爹走到圈邊,看了看那頭還在哼唧的一號豬,點頭:“嗯,是時候了,這崽子骨架好,騸了以后專心長肉,錯不了。”
他打開那個神秘的小皮囊,里面躺著幾件造型奇特、刃口閃著寒光的小巧刀具、鉤針,還有一根插著幾根粗針的布卷,一看就是用了多年的老物件。
“歲安,過來,”孫老爹招呼道,“你手小,靈巧,按住它后腿,讓你爹按緊前邊和身子,側(cè)著按穩(wěn)嘍,別讓它亂蹬。”
“哎!”歲安立刻應(yīng)聲,上前蹲下,用盡力氣按住一號豬奮力蹬跩的后腿。她能感覺到小豬強有力的掙扎和溫?zé)岬捏w溫,心臟怦怦直跳,既是緊張,更是即將親眼見證并偷師學(xué)藝的興奮。她眼睛瞪得大大的,眨都不敢眨,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細節(jié)。
林三勇也趕緊上前,用力按住豬的前半身。
只見孫老爹不慌不忙,用布蘸了涼開水,仔細清洗公豬的陰囊部位。然后,他左手拇指和食指精準地固定住一側(cè)睪丸,右手執(zhí)一柄鋒利的半月形小刀。
“丫頭,看準了,”孫老爹聲音沉穩(wěn),“下刀要快、準,口子不能太大,漏風(fēng)。也不能太小,掏不出來。就在這兒……”他話音未落,手腕輕輕一劃,陰囊皮膚上瞬間出現(xiàn)一道恰到好處的小口。他手指巧妙一擠一捏,一顆光滑的睪丸便從切口處冒了出來。
“看,這層白膜得割開……”他一邊操作一邊低聲講解,用刀尖輕輕挑破包裹睪丸的薄膜,右手極快地換了一把末端帶小鉤的細針,輕輕一鉤一拉,便將睪丸連同輸精管和血管一起勾了出來。
歲安屏住呼吸,看得目不轉(zhuǎn)睛。周圍福安忍不住發(fā)出“嘶”的一聲吸氣,被福平拍了一下。
只見孫老爹左手手指靈活地捻住那束粉白色的細索,右手拿起另一把更細小的、刀背略厚的刮刀,“這血管和精索,得用巧勁刮斷,不能直接切,切容易出血不止。就這么順著勁兒刮……”
他用刀背貼著那束細索,手腕極有技巧地蹭刮了幾下,索狀物應(yīng)聲而斷,蛋“啪嗒”一聲落入他腳邊早已準備好的、盛著草木灰的碗里。而那斷端果然迅速縮回了切口內(nèi),幾乎沒見什么出血。
“這草木灰能止血消炎。”孫老爹說著,用手指捏起一小撮雪白的草木灰,輕輕按在切口上。然后,他用同樣的手法,通過同一個小小的切口,擠出了另一側(cè)的蛋,同樣利落地鉤出、刮斷、處理。
整個過程快如閃電,一氣呵成,如行云流水。一號豬的掙扎在孫老爹沉穩(wěn)的操作下,顯得并不那么劇烈。
“成了。再按一會兒,穩(wěn)住了。”孫老爹松了口氣,用布蘸著涼開水,仔細擦凈傷口周圍的血跡。那小切口,甚至不需要縫合。
“我的娘誒……”旁邊的林三勇這才跟著松了口氣,抹了把額頭的汗,“孫叔,您這手藝,真是這個!”他豎起了大拇指。
歲安也慢慢松開手,只覺得手心里全是汗。這手法,這熟練度,我滴個娘嘞,雖然腦子會了,但是總感覺手還沒會。
“孫爺爺,您太厲害了!這么快,這么利索!”歲安由衷地贊嘆。
“呵呵,熟能生巧罷了,一輩子就干這點活。”孫老爹呵呵一笑,開始收拾工具,“這騸豬啊,沒別的竅門,就是手穩(wěn)、心細、刀快。傷口處理得干凈,它就好得快。回頭圈里保持干燥,頭兩天喂點稀粥,別讓它去泥地里打滾,沾了臟水就成。”
“嗯嗯!記住了!都記住了!”歲安用力點頭,趕緊在心里又把所有要點過了一遍。
孫老爹洗了手,接過林三勇遞來的粗茶水解渴。田桂花也走過來,連聲道謝。歲安則小心翼翼地將那只裝著“成果”和草木灰的碗端到遠處深埋處理。
再看一號豬,似乎還沒完全反應(yīng)過來,哼哼唧唧地試圖站起來,走了兩步,略顯不適,但精神頭看起來還行。
歲安心里的一塊大石頭總算落了地,下次她可以自己動手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