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大伯母的這高聲驚喊,老林家的人也看到了來人,三個裹得嚴嚴實實的球慢慢往院子里挪。
后面還有一個球牽著一頭騾往院子里來。
大伯接過騾車,卸下車廂牽著騾子去跟老黃牛待一屋,那牛圈里有一個小火炕,不然家里的那頭牛也會跟那群雞、羊一樣被凍死。
“老四媳婦,老四呢?怎么沒跟你們回來。出什么事了嗎?”奶奶看著進屋的四嬸急急地問。
“沒事,娘不擔心。”四嬸解下圍在頭上的布。
“我去燒熱水。”
“我一起。”二伯母跟娘親一起去了灶間。
“哎喲,遭罪了,遭大罪了。”奶奶看了四個解開包裹的布巾、手套的幾個人紅了眼眶。
也不怪奶奶心疼,四嬸、明遠弟弟、大山哥、來娣姐幾人的手、臉都是凍傷,那些凍傷一看就是有幾天了。
四嬸的顴骨鼻尖是兩團深重的、近乎發黑的紫紅色,高高腫起。
明遠弟弟的兩個臉頰都凍得開裂,還能看到絲絲血跡,兩個小耳朵更是又紅又腫,亮得透明,邊緣甚至能看到凍出的細小水泡。
來娣姐除了臉也凍傷了,那雙手最嚴重,那手指跟胡蘿卜一樣,又粗又紅。
大山哥好些,臉上跟手上一樣有凍傷,但是都沒四嬸跟來娣姐嚴重。
“怎么回事,你們怎么凍成這樣?”林老頭看了也忍不住問。
“爹娘,現在縣城缺柴火!柴火比金子還貴!再多銀錢也燒不起!屋里水缸都凍裂了!再不回來,就要活活凍死在城里頭了。”四嬸喝了碗熱水再也忍不住了哭了出來。
“爺奶,爹娘!”“現在城里不說炭火了,連柴火都沒多少了。誰也沒想到突然一夜間那么冷。我幸好是吃住在酒樓,酒樓里面都備有足夠的柴火。我們幾個小伙計才能在那夜活下來……”
經過四嬸跟大山哥的描述才知道,縣城那夜極寒也死了很多人。四叔家雖然一直都備著柴火,但是因為還沒真正入冬,柴火也就夠個把月的量。沒想到一夜間就這么冷,天太冷,鄉下沒人送柴去縣城賣,如果繼續呆在縣城會凍死的。
四叔現在跟縣衙的同事都吃住在縣衙。四嬸他們商量了下就都先回來,反正現在縣城里除了糧鋪其他的鋪子都開不下去了。
等四嬸緩過了神繼續對著爺奶說:
“爹、娘,這次我們回來沒帶糧食回來,天太冷了,騾子都不怎么愿意走,我們不敢再讓它拉重物。相公在冰雹前幾天又在糧店買了十石的麥子,原先是準備休假的時候他拉回來的,可惜后面就下冰雹了一直耽誤到現在。”
“哎喲,老四不愧是秀才公!眼界就是高!”大伯母拍著大腿夸贊道。
“現在我們都回來了,家里備著我們日常吃的糧食也不少,加上一些臘肉、菜干可能也有十石。要麻煩家里幾個哥哥天氣暖和一點都去拉回來。”四嬸繼續說。
“那你們店鋪不開了,是準備都回來了嗎?”奶奶疑惑地問。
四嬸看了看家里的小孩,又看了看爺爺奶奶。
爺爺奶奶瞬間明白過來了,把家里所有的小孩都趕回房間,就留他們幾個大人在堂屋。
林歲安也趕緊跟著來娣姐準備向她打聽一些縣城更多的細節。
等四嬸看家里的小孩都走了后,這才小聲開口:“相公說,咱們要做好隨時跑得準備。”
“轟!”爺爺的的腦子突然間嗡嗡響。就這樣不正常的天他都沒想過會離開桃花村,怎么這一上來就要他們跑。
“四弟妹,四弟犯事了,要誅連九族嗎?”大伯母快哭了。
“大嫂,你能不能不要烏鴉嘴。”娘親徹底忍不住了,都想上手了。
奶奶都差點從炕上跌落下來。
此時大伯三兄弟也坐不住了。
二伯母徹底忍不住了大聲說:“你們冷靜下,聽四弟妹繼續說。”
四嬸也發現自己言語容易讓人誤會,趕緊說:“爹娘,哥哥嫂嫂,相公沒有犯事,不是你們想的那樣。而是……”她停下話頭,走出堂屋,伸頭看看確定沒有小孩子偷聽,關上堂屋的門又坐了下來。
“相公說,他這一年多在縣衙通過各種文書中得出了點信息,發現邊關可能告急了。咱們清河縣隸屬于定州,定州也是在邊關線。現在已經有跡象易州可能撐不了多久了,只要易州一破,我們定州肯定也會破的。”
“相公不回來是因為在縣城能知道更多確切的消息,他說要是有不對勁第一時間就回來。他讓我們先都回來,擔心到時候撤退來不及。”
“已經這么嚴重了嗎?”大伯不敢置信。
“大哥,我也是不敢相信,相公說他已經印證了快大半年了。他確信他的推測是沒錯的。”陳氏嘆了口氣接著說。
“那……那也不用跑啊!我們這邊都是大山,如果敵軍攻打過來了,我們直接躲進大山就可以了。到時候不管誰做皇帝,安定了我們就出來,沒有哪個皇帝是會殺光普通百姓的。”林三勇發表著自己的看法。
“是啊!我也是這樣想。”二伯很贊同自己三弟的想法。
“我也是這樣問相公的,但相公說這次的敵軍是契丹,他們士兵的一貫操作是燒殺搶,對平民也一樣。”
“如果我們進山了,一旦燒山了,一個都別想活。”
四嬸最后的一句話打消了老林家大人的僥幸心理。
死寂、整個堂屋一片死寂,一直很有主意的爺爺從頭到尾都沒有吭聲。
“老頭子,老頭子,你怎么說?”奶奶推了推還在發呆的爺爺。
此時,大家也都發現了老爺子不對勁了,他在走神。
“爹,爹,您沒事吧!別嚇我。”大伯幾個走上前去急切問。
“嗯,沒事……沒事。”爺爺終于回過神了。
“我知道了,老四家的也累了,都先去休息吧!今天先這樣。”爺爺說著自己先慢慢下炕往東屋去了。
留下一堆人面面相覷,這一看就不是沒事的樣子啊。
“你們去休息吧!你們爹有我在,都走吧!”說完奶奶也緊步跟上爺爺進了東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