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偉在課堂上扔下的那幾句話,成了引爆漢東大學(xué)輿論場的深水炸彈。
他的名字,一夜之間傳遍了所有宿舍樓。
狂人、瘋子、勇士、傻子……
各種標(biāo)簽貼了上來,又被新的議論撕下。
這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自然一字不落地飄進了陳陽的耳朵。
她坐在梳妝鏡前,看著鏡中自己那張毫無瑕疵的臉,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嘩眾取寵。
她給祁同偉的所有行為下了定義。
先是用無視來吸引她的注意,再用石破天驚的言論塑造自己遺世獨立的形象。
這一切,不過是一個男人想征服一個優(yōu)秀女人時,所能用出的最幼稚的伎倆。
想通了這一點,陳陽心中那點被無視的挫敗感,徹底煙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掌控欲。
她決定親自下場,結(jié)束這場他自導(dǎo)自演的“獨角戲”。
第二天下午,圖書館。
陳陽算準(zhǔn)了時間。
她從校外咖啡館買了一杯昂貴的藍山,又換上一條能完美凸顯她身段和氣質(zhì)的白色連衣裙,才款款走進三樓閱覽室。
那個身影果然在。
靠窗的位置,陽光給他干凈的白襯衫鑲上了一道金邊。
他坐姿筆挺,正專注地翻閱一本厚重的《資本論》,整個人散發(fā)著一種生人勿近的冷冽氣場。
陳陽調(diào)整呼吸,臉上掛著練習(xí)過千百遍的、最完美的矜持微笑,走了過去。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很輕,但她確信,他聽見了。
她將那杯散發(fā)著濃郁香氣的咖啡,輕輕放在祁同偉的桌角。
一個既能被看到又不會打擾到他的安全距離。
“祁同偉。”她開口,聲音壓得很柔。
“你昨天,很大膽。”
她沒有提咖啡,而是先拋出一個話頭,姿態(tài)擺得很高。
像一個寬容的長輩在提點一個有才華但不懂事的晚輩。
“我爸說,年輕人有銳氣是好事,但也得懂得藏鋒。”
她把“我爸”兩個字咬得不輕不重,恰到好處地提醒對方。
自己身后站著的是省檢察院的常務(wù)副檢察長。
這是她無往不利的社交武器。
她等待著對方的反應(yīng)——驚愕、受寵若驚,或者至少,是一句感激的“謝謝”。
然而,什么都沒有。
祁同偉的視線,如同焊死在那本德文書上,連一毫一厘的偏移都沒有。
他左手壓著書頁,右手食指的指節(jié),正勻速地、一字一字地掃過那些密密麻麻的德語單詞。
仿佛她,以及她帶來的那杯昂貴的咖啡,都只是空氣。
三秒后,他終于吐出五個字,聲音平直,沒有任何情緒。
“謝謝,我不喝。”
陳陽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
一股熱流,從她的脖頸猛地竄上耳根。
她能感覺到周圍幾桌投來的視線,那些視線不再是平日里的羨慕和仰望,而是充滿了看熱鬧的戲謔。
她長這么大,第一次在公開場合,被人如此徹底地?zé)o視。
“這是藍山,”她不自覺地拔高了聲調(diào),帶著一絲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惱怒。
“我特意給你買的。”
祁同偉的指節(jié),在書頁上停頓了一下。
僅此而已。
“心領(lǐng)了,”他再次開口,依舊沒抬頭,“我喝白水。”
“心領(lǐng)了”三個字,像三根冰冷的針,扎進了陳陽的心臟。
不甘心!
強烈的屈辱感,讓陳陽失去了平日的冷靜。
她俯下身,把聲音壓到只有兩人能聽見的程度,語氣里帶上了威脅的成分。
“你知不知道你昨天得罪了誰?梁書記的女兒梁璐就在我們學(xué)校!你這么做,是在玩火!”
她以為,這句“警告”總能讓他正視自己。
讓他明白,只有她才能在這種漩--渦中“保護”他。
這一次,她賭對了。
祁同偉終于有了反應(yīng)。
他合上了書。
“啪”的一聲輕響,在安靜的閱覽室里,卻像一聲驚雷。
他抬起頭,看向陳陽。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
沒有所謂的冰冷,也沒有所謂的深邃。那雙眼睛里,什么都沒有。
它只是在“看”著你,就像在看一件沒有生命的物體,一塊石頭,一張桌子。
陳陽感覺自己所有的偽裝、所有的驕傲、所有的心思,都在這一瞥之下,被看得通通透透。
然后被毫不留情地歸類為——“無聊”。
“哦?是嗎?”
祁同偉薄唇輕啟,吐出三個字,語調(diào)平淡得像是在問今天天氣如何。
緊接著,他身體微微前傾,那張俊朗的面孔在陳陽的瞳孔中放大,聲音不大,卻字字誅心。
“陳同學(xué),你似乎對這些很感興趣。”
“誰是誰的女兒,誰得罪了誰……你每天,都在想這些事嗎?”
陳陽的大腦“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他……他在說什么?他這是在……嘲諷我?
“我的事,不勞你費心。”祁同偉的語氣沒有任何變化,像是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
“如果你想用你父親的見識來‘教導(dǎo)’我,那也不必了。”
他頓了頓,目光從陳陽煞白的臉上移開,落在那杯精致的咖啡上。
又迅速移開,仿佛多看一秒都是浪費時間。
“道不同,不相為謀。”
說完,他拿起書,站起身,動作干凈利落。
他從陳陽身邊走過,沒有一絲一毫的停留,甚至連衣角都沒有碰到她。
他將那杯未動的咖啡,和那個已經(jīng)石化的陳陽,一起丟在了身后。
整個閱覽室,死寂了足足五秒。
隨即,壓抑不住的議論聲,像是從四面八方滲了出來。
“天!我沒看錯吧?陳大校花這是……被當(dāng)眾打臉了?”
“那男的誰啊?太狠了!那幾句話,簡直是把陳陽的臉按在地上摩擦啊!”
“活該!她平時就那副德行,總拿她爸說事,以為誰都得捧著她?”
“爽!我怎么感覺這么爽呢?看她吃癟比我自己考了滿分還開心!”
“這下有好戲看了,一個陳陽,一個梁璐,這哥們到底什么來頭,敢同時得罪這兩尊大神?”
每一個字,都狠狠捅進陳陽的耳朵里。
她感覺自己被剝光了衣服,扔在全校師生面前,任人指指點點。
那些同情、幸災(zāi)樂禍、鄙夷的目光,讓她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她看著桌上那杯已經(jīng)開始變涼的咖啡,又看著祁同偉消失在書架盡頭的背影。
一股前所未有的恨意和屈辱,在她胸中瘋狂燃燒,幾乎要將她的理智焚燒殆盡。
祁同偉!
她咬碎了銀牙,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嘶吼著這個名字。
你給我等著!
我陳陽發(fā)誓,今天所受的屈辱,我一定要讓你千倍百倍地還回來!
我一定要讓你,跪在我面前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