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王少棠冷汗涔涔而下,他無法解釋杏子的事,那只會把他自己也拖下水,證明他一直在暗中活動,收買眼線。
“這份賬簿,是副本。”吉田拿起賬簿,隨意翻動,紙張發出嘩啦的聲響,“它的真偽,需要核實。但你的行為,王少棠,已經構成了對特高課權威的嚴重挑釁!
竊取機密文件,刺探會社運營!
尤其是在會社第一批重要貨物即將安全抵達的關鍵時刻!”吉田刻意加重了“安全抵達”四個字。
“安全抵達?”王少棠猛地抬頭,眼中充滿難以置信。怎么可能?他明明盼著碼頭出事!
就在這時,審訊室的門被敲響。一個特高科特工進來,在吉田耳邊低語幾句。
吉田點點頭,臉上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滿意。
特工退下后,吉田看向面如死灰的王少棠,聲音如同宣判:“剛剛接到報告,李迅的船隊,已經順利通過所有關卡,第一批藥品,包括二十箱磺胺,五箱盤尼西林及大量醫療物資,全部安全入庫!‘紀香藥品株式會社’的首次行動,圓滿成功!”
這個消息,如同最后一記重錘,狠狠砸在王少棠的心上!
貨物安全抵達,意味著龍二和紀香的“能力”得到了證明,也意味著他王少棠之前關于“龍二可能勾結外人破壞貨物”的指控,徹底成了笑話!
更可怕的是,貨物安全抵達,更加反襯出他此刻拿著賬簿來告狀的行為,是何等的居心叵測和不合時宜!
“不可能……”王少棠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語。
“沒有什么不可能。”吉田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神如同看著一只垂死的螻蟻,“貨物安全,會社運轉良好,初步利潤可觀。而你,王少棠,身為帝國曾經的合作者,不思安心養傷,反而利用醫院之便,竊取會社機密,意圖破壞會社聲譽,擾亂特高課的重要經濟情報項目!更在貨物安全抵達后,妄圖以一份來源不明、尚待核實的所謂‘罪證’,構陷會社重要合作人!你,意欲何為?!”
吉田以前很倚重王家,那是王錫庚還活著,王錫庚有一個優點,就是對皇軍足夠忠誠,為了證明這點他對自己人夠狠。
不管是征收軍糧,還是出賣抗日力量,還是把自己的兒子送來給憲兵隊當翻譯,他是全心全意的投靠皇軍。
王錫庚不需要自己的自尊,不需要自己的名聲,他只需要皇軍的信任。
當然王錫庚是為了自己利益,或者說是為了王家的利益,孤注一擲,不留后路。這是吉田喜歡而且倚重王錫庚的原因。
而王少棠,他是有些少爺脾氣了,而且是對皇軍耍這些所謂的‘少爺脾氣’,難道王錫庚沒告訴過他,他們王家只是皇軍的一條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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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少棠掙扎著想站起來解釋:“我沒有!我是為了帝國!龍二他……”他還沒說完,卻被吉田冰冷的眼神釘在原地。
“為了帝國?”吉田發出一聲短促而冰冷的嗤笑,“你的父親王錫庚會長,也曾口口聲聲為了‘東亞共榮’。結果呢?利順德飯店的槍聲,還沒讓你清醒嗎?王桑,你現在的所作所為,像極了一條因為受傷而胡亂撕咬的瘋狗!但特高課,不是你的狗窩!更不是你可以隨意撕咬泄憤的地方!”
“科長!請聽我解釋!賬簿是真的!您派人去查!去查亨利!查李迅!一定能查出龍二……”王少棠絕望地嘶喊。
“查,當然要查。”吉田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白手套,“但首先,需要查清的是你!
你竊取文件的動機?
你在醫院的內應?
你背后是否還有其他人指使?
你破壞會社、構陷龍二,是否是對特高課,甚至是對帝國不滿的宣泄?
畢竟……你的父親和弟弟,都死得不明不白。”
吉田的話語,如同最惡毒的詛咒,將王少棠徹底打入深淵!
將他個人的復仇行為,無限上綱上線到了對特高課、對帝國忠誠的高度!這頂大帽子扣下來,足以讓他萬劫不復!
吉田知道王少棠不會背叛皇軍,但是他不如龍二省心。
龍二的計劃和實施,把自己拋出在外,把利益歸給‘皇軍’,甚至自己不出面,不露頭,一心一意的去吃紀香的‘軟飯’。
這種不要自尊,不要利益,只要活著的小人物,實心實意為皇軍付出。
而且付出馬上要見成效的龍二,比起王少棠這個‘少爺秧子’,更讓主人喜歡。
皇軍的狗,要聽話!
“不!不是的!吉田科長!我對帝國忠心耿耿啊!”王少棠徹底崩潰了,涕淚橫流,掙扎著想撲過去,卻被身后的特工死死按住。
“忠心?”吉田最后瞥了他一眼,眼神中沒有絲毫溫度,只有徹底的厭惡和冰冷,“你的忠心,就留給審訊官去慢慢體會吧。帶下去!嚴加看管!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視!”
“吉田科長!饒命!饒命啊!龍二!是龍二害我!是他設的局!……”王少棠凄厲的慘嚎聲被拖拽著消失在走廊盡頭,只留下絕望的回音。
吉田面無表情地坐回椅子上,拿起那份賬簿,仔細看了看那些被刻意虛增的成本和損耗,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他當然看得出這份賬做得有水平,也明白王少棠十有**是著了道。但是……
“龍二……”吉田低聲念著這個名字,手指在賬簿上敲了敲,“好一招借刀殺人,禍水東引。夠狠,夠毒,也……夠聰明。”
他非但沒有被愚弄的憤怒,反而對龍二的手段產生了一絲欣賞。
在吉田看來,龍二此舉,不僅清除了王少棠這個內部隱患(一個失去價值又充滿怨毒的瘋子對特高課也是麻煩)。
更向特高課證明了他龍二的價值——他不僅能搞到貨,打通渠道,更能維護會社的利益,甚至不惜用最狠辣的手段清除障礙。
這種有手腕、有膽識、又能為特高課帶來巨大利益的“合作者”,遠比一個歇斯底里的王少棠有用得多。
至于賬目上的貓膩?吉田根本不在意。水至清則無魚。
只要龍二能確保特高課拿到足額的“大頭”,能提供源源不斷的情報和資金,他私下里撈點油水,在吉田看來是默許范圍內的“辛苦費”。
甚至,這份假賬本身,也成了吉田拿捏龍二的一個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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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吉田喚來心腹特工。
“科長!”
“第一,王少棠涉嫌竊取機密、破壞會社、對帝國心懷怨懟,嚴加審訊,撬開他的嘴,我要知道他所有的同黨和計劃。注意‘分寸’,別讓他死得太快。”吉田冷冷吩咐。
“嗨依!”
“第二,通知紀香會長和龍二先生,就說王少棠因竊取會社機密文件,已被特高課控制。會社運轉良好,貨物已安全入庫,他們做得很好,特高課對此表示滿意。讓他們安心工作。”
“嗨依!”
“第三,”吉田拿起那份賬簿副本,“這份東西,歸檔。暫時……不要動龍二和亨利、李迅他們。派人……‘側面’了解一下,亨利洋行最近的進貨成本,還有碼頭李迅那邊的實際運費。不用太深入,心里有數就行。”
“明白!科長閣下!”
心腹特工領命而去。
吉田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外面依舊陰沉的津塘城。
王少棠的哀嚎似乎還在耳邊,但他心中毫無波瀾。
一條瘋狗的消失,換來一個更得力、更能創造價值的爪牙,這筆買賣,很劃算。
“龍二君……希望你能一直這么‘聰明’下去。”吉田的嘴角,終于露出一絲真正冰冷的笑意。
山口街小院
紀香幾乎是飛奔著沖進小院的,臉上是劫后余生的狂喜和難以置信。
“龍!龍!”她撲進龍二懷里,聲音激動得發顫,“特高課的人來了!王少棠被抓了!吉田科長親自下令!說他竊取機密,破壞會社,心懷怨懟!還……還表揚了我們!說貨物安全入庫,我們做得很好!”
龍二穩穩地接住她,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驚訝”和隨之而來的“釋然”與“喜悅”:“真的?太好了!吉田大佐英明!我就知道王少棠那條瘋狗遲早會惹出大禍!他竟然敢偷會社的文件?簡直是找死!”他緊緊抱著紀香,仿佛分享著巨大的喜悅,“紀香,我們安全了!會社安全了!這都是你的功勞!要不是你及時把文件帶回去,又警惕性高……”
“不,是你的計劃!”紀香仰起頭,眼中充滿了崇拜和愛慕,“是你預料到他會鋌而走險!是你保護了會社!龍,你太厲害了!吉田科長一定也看穿了王少棠的真面目!”
“是我們一起。”龍二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頭發,眼神深邃。
他知道,吉田必然看穿了部分真相,但那又如何?
結果才是最重要的。
王少棠完了,而且是吉田親手處置的。
自己和紀香的位置,反而因為“忠誠”和“能力”而更加穩固。特高課這把刀,他用得極其順手。
碼頭,李迅的“辦公室”
李迅聽完阿虎帶來的消息,狠狠一拍桌子,震得茶杯亂跳:“好!二爺牛逼!王少棠這王八蛋,自己作死撞特高科槍口上了!活該!”
他灌了一大口酒,抹了抹嘴,眼中兇光閃爍,“這下好了,少了個整天想咬人的瘋狗!袁三海那老東西,也該消停點了吧?”
“迅哥,”阿虎低聲道,“二爺讓帶話,貨物安全入庫是頭功,讓兄弟們辛苦了。另外……袁三爺那邊,該給他的那份‘分潤’,照舊給。面上要過得去。”
誰也不知道曹峰的后臺‘滿鐵’,會不會找后賬?誰也不知道日本人‘養肥了,再殺’會殺誰?
所以把袁三海推前面,找后賬,找他!殺肥豬,殺他!
“明白!”李迅咧嘴一笑,“給!老子給!就當喂狗了!只要他別再來礙眼!對了,琳姐那邊怎么樣?”
“啞巴每天按時送飯送水,安靜得很。”阿虎回答。
“嗯,讓她安心貓著。風頭……算是暫時過去一波了。”李迅看著窗外繁忙的碼頭,眼中閃爍著野心的光芒。最大的絆腳石之一被搬開,屬于他李迅和龍二的“黃金水道”,似乎更加暢通無阻了。
萬花樓,暖香閣
媚仙斜倚在窗邊,聽著心腹小丫鬟低聲匯報著特高課帶走王少棠的消息,以及街頭巷尾關于“王家徹底完了”的議論。她手中把玩著一枚溫潤的玉佩,眼神復雜難明。
“借刀殺人……好狠的手段。”她低聲自語,“龍二……你比我想象的還要危險。”她想起袖中那沉甸甸的金條,想起龍二那雙深不見底、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眼睛。
她輕輕嘆了口氣,將龍二的記錄收起。
棋子已經落下,她也被綁上了這條船。
現在,只能更加小心地走好每一步。袁三海那邊……確實需要更用心地“安撫”和“留意”了。
風雪似乎暫時停歇,津塘城上空露出一線慘淡的天光。
王少棠的消失,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漣漪擴散,各方勢力在震驚之余,迅速調整著自己的位置。
龍二站在小院中,感受著難得的片刻寧靜。毒蛇已除,最大的隱患暫時解除。借特高課這把刀,他不僅清除了王少棠,更在吉田面前展現了自己的“價值”和“手段”,進一步鞏固了“紀香藥品株式會社”的地位。
袁三海被暫時穩住,媚仙成為暗中的耳目,王琳被嚴密藏匿,碼頭和藥品渠道牢牢掌控。
一張以他為中心,以利益為紐帶,纏繞著特高課、碼頭幫派、租界洋行、風月場所的巨網,已然成形,并且在王少棠的鮮血澆灌下,變得更加堅韌。
但這寧靜只是表象。吉田的“欣賞”背后是更深的利用和掌控,袁三海的“合作”暗藏著貪婪的獠牙,媚仙的“忠誠”建立在利益之上,王琳的秘密如同定時炸彈……
更大的風暴,或許正在這短暫的平靜下醞釀。
龍二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氣,眼神銳利如初。
吳敬中最近一直蟄伏,因為受到‘利順德飯店刺殺事件’被打擊的日本人,一直在嚴密的追查復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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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漢復興社臨時總部,戴雨農戴老板最近很是欣慰。
去年的“雙十二事變”,自己舍身去西安,堅定地陪在委員長身邊,那份赤膽忠心,如今正結出豐碩的果實。
跟那些騎墻觀望,甚至三心二意的人比起來,自己的表現簡直是皓月當空!非常顯眼!
何敬之,夫人在給委員長的信里有一句話“南京城內戲中有戲”這戲中戲里就有何敬之的角色。
戴笠嘴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這位黨國元老,一念之差,急于動武的舉動終究落入了委員長的法眼。
可惜了,經此一事,他在委員長心中的地位必然一落千丈,日后處境只會愈發微妙。
這再次印證了他心中鐵律:忠心不絕對,就是絕對不忠心!
但自己的‘忠心’得到了回報!
委員長已經明確,未來的重心就在這中日軍事的生死較量上。
這意味著什么?意味著情報、特工、敵后破壞、滲透策反……這些他戴雨農最拿手的領域,將成為決定勝負的關鍵手!
他的權勢,他的復興社(軍統),必將如藤蔓般在戰爭的硝煙中瘋狂滋長,觸及每一個角落!
然而,戰場上的壞消息像冰冷的大雪,不斷覆蓋武漢的上空。
日軍氣焰囂張,竟揚言“三個月滅亡中國”!
這狂悖之言讓整個統帥部氣壓低沉,委員長更是連日陰郁,雷霆之怒隨時可能降臨。
值此危局,任何一點亮光都彌足珍貴。
就在這時,津塘站的電報,如同黑暗中接連擦亮的火柴,不斷傳來!
成功刺探日軍華北方面軍調動部署;策反偽軍小股部隊陣前倒戈,截獲軍需;甚至在津塘占領區,刺殺了重要的日本人和漢奸……這些捷報雖非扭轉乾坤的巨勝,卻在節節敗退的頹勢中,顯得格外耀眼,像一劑強心針注入統帥部。
戴笠敏銳地抓住了這個機會。
他親自坐鎮電訊處,一封封來自津塘的捷報,都被他精心提煉、潤色,第一時間呈送委員長官邸。
他知道,委員長此刻太需要這樣的消息了——這證明著抵抗的力量,證明著敵后并非鐵板一塊,更證明著他戴笠領導下的復興社在關鍵時刻能發揮作用!
果然,回報很快就到了。
“雨農!”侍從室打來的電話里,委員長那帶著濃重寧波口音的嘉許清晰可聞,“津塘方面,做得好!你們在敵后,屢建奇功,提振士氣,功不可沒!要繼續努力,不惜一切代價,打擊日寇氣焰!黨國需要一百個津塘站!”
“是!卑職謹遵委座訓示!定當肝腦涂地,不負委座厚望!”戴笠握著話筒,身體站得筆直,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
放下電話,他踱步到窗前,望著長江上繁忙卻壓抑的船只,胸中一股豪情激蕩。
他轉身,目光掃過肅立的下屬,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委座親自嘉獎!津塘站全體同仁,記大功!對吳敬中電令嘉獎,津塘站全體犒賞加倍!”他頓了頓,眼神銳利如鷹,“告訴他們,這僅僅是開始!我要更大的成果,更響亮的捷報!讓委座看到,在這烽火連天的戰場上,我復興社的弟兄們,才是真正的中流砥柱!”
辦公室內一片肅然,只有戴笠踱步時軍靴叩擊地板的輕響。
吳敬中,雞鵝巷時期的元老了,對黨國熱忱!更對自己一直忠心!最重要的是他是建豐的同學!必須大力提拔重用!
他心中飛快地盤算著:津塘的成功,不僅穩固了自己在委座心中“忠勇可靠”的地位,更是一個絕佳的擴張契機。
借著這股東風,他可以向委員長申請更多的經費、更先進的裝備、更大的權限,將觸角更深地扎進淪陷區,甚至滲透進日軍內部。
何敬之一派的失勢,又騰挪出了一片權力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