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經理喉結滾動,很是緊張。
張晉倫忘不了去年寒冬,正是眼前這位龍二爺,還只穿著破衣爛襖,但是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就撈出了他被日租界扣押的“敏感”貨物。
此刻,燈光下,龍二一身考究干凈的青衫短打,黑禮帽壓著眉峰,胸前那高檔懷表熠熠生輝。
這位二爺早就今非昔比了!
他不幫忙可以,他要是搗亂,亨利商行很難在津塘立足!
張經理慌忙躬身打圓場說道:“二爺息怒!亨利先生初來乍到,對咱這兒的‘人情世故’還在學習…”他轉向亨利,近乎哀求地低語說:“BOSS,生意要緊啊!我們畢竟不是跟人結仇的。”
說完張經理轉頭對龍二笑著繼續說:“龍二爺喜好紹興老酒,最愛官燒目魚,宴席已備好,邊吃邊談?”
亨利深吸一口氣,強壓怒火與恐懼,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說:“龍先生,我為之前的失禮道歉。”
張經理看到亨利的放軟的姿態,這才對著包廂外吩咐說道:“把我們預訂宴席上來,酒要的是十五年的紹興老酒,官燒目魚的鰨目魚必須要最好最新鮮的,還有你們店的最拿手的幾個菜,全部上齊。”
包廂外的人聽到這些,立刻答應一聲去準備了。
門再次被推開,六個身著紅旗袍的姑娘魚貫而入,姿態優雅的舉著托盤上菜。
龍二掃了眼桌上迅速擺開的菜品:琥珀色的黃酒煨著花雕雞,官燒目魚的醬汁澆得透亮,連配菜都是松仁玉米與翡翠蝦仁 —— 張經理果然用心了,大多是自己喜歡的菜。
“龍先生請。” 亨利伸手做了個 “請” 的手勢,目光卻落在龍二胸前的懷表上,“這表鏈上的雕花... 像是牛津大學三一學院的紋章?”
龍二夾起一筷子目魚,醬汁在燈光下泛著光,放到嘴里后,輕笑著回答道:“亨利先生好眼力。”
龍二一邊用銀匙撥弄著碗里的鴿蛋,一邊隨意地說道:“前幾日在拍賣行遇見個落魄的伯爵,他說這表曾跟著庫克船長去過好望角。” 說完龍二抬眼笑了笑。
伯爵?落魄?這是在諷刺自己。
龍二一點也不懼怕自己貴族的身份!
亨利的手指在桌下緊緊地攥了一下,張經理立刻端起酒壺斟酒,轉換話題說:“這酒是從紹興漕幫的老壇子里直接起的,說是埋在桂花樹下十五年...”
沒等他說下去,龍二忽然打斷他說:“張經理倒是清楚漕幫的規矩。漕幫運鹽走水,最忌‘露白’—— 不過既然你們知道這酒的來歷,就該明白...”
龍二忽然將酒杯重重一磕,正色道:“有些路,不是隨便什么人都能走的。”
亨利的臉色瞬間緊繃,張經理的酒壺懸在半空,黃酒順著壺嘴滴在桌布上,洇出深色斑點。
龍二卻又笑了,仰頭飲盡,痞笑著說:“不過亨利先生是客,規矩…可以慢慢學。”竹筷敲了敲青瓷碗,“這道‘八寶鴨’,肚子里藏著蓮子百合紅棗…就像租界的鐵網下,表面光鮮亮麗,里面藏著多少見不得光的‘貨’?”
龍二是指亨利過往走私鴉片的勾當。
亨利勉強的笑著說:“龍先生說笑,我們只做正經生意。”
“哦?”龍二挑眉,慢條斯理地從內袋抽出一張泛黃紙頁推過去,“那這張去年十二月的貨運單——三十箱‘醫療器械’從港島經津塘北上,實際裝的…可是福壽膏?”
用蘇省的幫派走私鴉片,以為津塘本地幫派不知道,也沒交‘過路費’,這可是江湖大忌。
這事捅開了,津塘本地幫派可以直接毀掉亨利商行。
“當啷!”張經理酒杯脫手,碎片四濺!
亨利瞳孔驟縮,伸手欲搶!
龍二閃電般抽回紙頁,痞笑著說:“急什么?Mr. Henry,大家都是‘生意人’,窗戶紙何必捅太破?” 輕飄飄一句,捏死了亨利的命門。
亨利額角青筋狂跳,聲音嘶啞地說道:“…第一次合作,怎么付費?”
龍二把玩著亨利的純金打火機,“啪嗒”一聲,火苗在他幽深的眸子里跳躍:
“碼頭苦力的‘安家費’,巡防隊的‘夜茶錢’…”他目光忽然投向門口——媚仙不知何時倚在雕花門邊,開衩處雪膚若隱若現。龍二痞笑著繼續說:“…還有萬花樓今冬的煤炭。媚仙姐的暖爐,可不能涼了。”
媚仙怕他們談崩,本來是想緩和一下。
沒想到龍二一直壓制著亨利洋行的這倆,所以在門口沒進來。
張經理回頭看見媚仙,心頭一凜。
這女人上月剛操辦過軍長姨太的壽宴,滿城權貴爭相送禮!
原來這風月場的錦繡堆里,早已織滿了江湖的暗線。
代價很貴!但自己不敢不給!
亨利再無猶豫,說道:“成交!” 然后看了看龍二,繼續說道:“貨裝船時,我要親眼看著!順利的話,轉讓合同…我立刻簽!”
“爽快!” 龍二大笑,順手將那亨利的金打火機揣進自己兜里,“今日佳肴美酒,莫要辜負。亨利先生,后天碼頭見!” 亨利咬牙舉杯,擠出一絲笑。
龍二豪氣的灌醉了亨利和張經理,送走亨利一行,龍二醉醺醺的斜倚門廊,叼著煙,“啪”一聲,用那枚亨利的純金火機點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