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陳雪》試鏡結果的期間任映真也沒閑著,他投入了《藏春庭》的沖刺排練中。二巡是大概率事件,陳默靈感爆發,增添了不少小巧思。
林曉給唐糖打了個電話,滿心躊躇中,對方接通了。
“喂?”唐糖的聲音帶著點鼻音,還有輕微碗碟碰撞聲,聽起來像是在做家務。
“糖、唐糖……”林曉從來不知道說話能這么困難:“是、是我,林曉。”
電話那頭沉默兩秒,才輕輕“嗯”了一聲,聽不出情緒。
林曉的心提到嗓子眼,語速不自覺加快:“那個、我、我買了兩張《藏春庭》最終收官場的票,就在后天晚上。位置很好、我、我想請你一起去看,行嗎?”
她頓了頓,聲音低了下去,帶著濃重的歉意:“之前的事是我太沖動了,我不該只看照片就胡思亂想,還把‘云朵糖’也拉黑了,對不起,真的……”
把壓在心底許久的話說出來,她感覺又輕松又忐忑。
電話那頭的碗碟聲消失了。幾秒鐘后,林曉聽到了輕微的吸鼻子的聲音。
“你、你還買了票?”唐糖的聲音有點變調,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我、我其實也沒有那么怪你,你不用……”
她知道“臨水照花人”這個賬號對林曉的意義,注銷它本身,就是一種沉重的自我懲罰。
“后天晚上八點!”林曉急忙說道:“H市藝術中心!我們、我們一起去看吧?看完之后,我想請你吃好吃的!”
又是沉默。
“瞧你那傻樣。”唐糖說:“票都買了,不去看多浪費啊。最近我工作特忙……都不知多久沒進劇院了。”
林曉的心終于落回了肚子里:“那,說定了!后天,我來接你!”她的聲音瞬間充滿活力。
“嗯。”唐糖應道:“不過接我就不用啦,我們劇院門口見吧。”
“好!后天見!”
放下電話,唐糖看著結束通話的頁面發了會呆,才抽紙巾擦干了臉上的眼淚。她拿起抹布繼續擦拭灶臺,嘴角卻不自覺地彎了起來。
后天穿什么跟曉曉見面呢,而且收官演出,任映真肯定會飯撒加倍吧!
嘿嘿,想想就好期待啊!
兩天后,她們倆成功會師。《藏春庭》最終收官場熱度空前高漲,林曉還分到了現場粉絲送的任映真無料周邊,以及印著Q版李因的扇子。
大冬天送扇子,映山紅有自己的小巧思。
題外話是任映真不太在意粉絲名稱是什么,于是最終劉問樵和大粉們商討過后,就定下了“映山紅”作為粉絲名,很有上世紀八十年代的風格。
其他映山紅們也沒意見,只希望任映真能盡快學會智能手機和社交媒體的玩法,不要再讓自己的主頁也顯得像上世紀八十年代的老干部的。
大部分時間都替任映真管著他不怎么看的社交賬號的劉哥微微一笑,深藏功與名。
旁邊一個熱情的老粉笑著解釋:“這叫‘扇’(善)始‘扇’(善)終嘛!圖個好意頭!而且劇院里暖氣足,說不定真能用上呢!”林曉和唐糖恍然大悟,不禁莞爾。
過往的芥蒂在重逢的喜悅中煙消云散,她們隨著人流檢票入場,找到自己的座位。位置好得能看清舞臺上的每一個細節。
林曉是第一次看這部戲,瞬間被帶進戲中,拋開偏見、甚至還帶著點愧疚和補償心理的濾鏡,她完全被李因吸引住,忘了周遭的一切。演員出來謝幕之前,她哭空了早有準備的唐糖帶來的一整包抽紙。
所有演員上臺謝幕,他們眼神明亮,鞠躬感謝觀眾。
林曉跟著唐糖一起、在任映真目光掃過她們的方向時,拼命鼓掌揮手。
她以為這個充滿鮮花和掌聲的謝幕之夜即將就此圓滿結束,她帶著心里暖暖的盤算著準備請唐糖吃夜宵——唐糖說她要去SD蹲任映真。
“嗯,你要是覺得不太方便見他,就先去車上等我?”唐糖猜她見到任映真也會不自在:“我很快!說句話簽個名就出來!”
林曉看著唐糖,想了想她們彼此,又想了想李因。她搖搖頭:“不,我陪你一起等。我……我也想看看他。”
唐糖怔了一下,挽住她胳膊:“好,那我們快走,去晚了就搶不到前面了!”
兩人隨著同樣目標明確的粉絲人流快步穿過散場的觀眾,繞到演職人員通道出入口。這里已經聚集了不少演員粉絲,大多是年輕女孩,手里拿著場刊、照片或精心準備的小禮物,興奮又緊張地低聲交談著,自發地維持著秩序。
她們兩人找了個相對靠前的位置站定,唐糖還想再安慰林曉兩句,門就打開了。
先出來的是蘇晚晴的演員程熙竹,粉絲們鼓掌致意,她和大家微笑著打招呼,簽了幾本場刊后就離開了。過了一會,當人群爆發出尖叫聲時,唐糖就知道,是任映真。
他拉下口罩,對粉絲們頷首示意,像收莊稼一樣開始和他的助理小王一起收小禮物,簽名、合影,動作不疾不徐。
“真真腿怎么樣啦?”
“謝謝你關心,好多啦,已經沒事了,”他接過一張Q版李因的透卡,“我今天在臺上撲擊李老師(秦錚演員姓李)的時候是不是特別強勁有力?”
“哈哈哈哈……”粉絲們被逗笑了,氣氛輕松融洽。
等輪到唐糖和林曉這邊時,唐糖把新買的場刊遞過去:“小真!收官場太棒了!辛苦了!”
“啊、”任映真轉了下筆,笑道:“——‘小真你什么時候紅啊’,紅啦紅啦。”
“你還會更紅的。”唐糖堅定道,又看了一眼身邊明顯有些緊張的林曉:“小真,我朋友第一次來看你的戲,你可以幫她簽個名嗎?”
任映真聞言,目光自然轉向林曉,他指了指場刊的空白處:“你好,簽這里可以嗎?TO簽內容是?”他似乎有點訝異,但很快把那些情緒壓下去了。
“……”林曉深吸一口氣:“嗯,請、請寫TO簽給我。”
有些東西陪伴她太久,已經成肌肉記憶,條件反射:“我的ID是臨……”
“……臨水照花人?”他用只有他們三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道。
他記得她,甚至記得她的ID。他們只在河畔小館見過一面,那時她滿心歡喜地把禮物送到紀臨手里。
林曉的聲音卡在喉嚨里,積壓已久的情緒再也控制不住,眼淚涌上眼眶,她根本看不清接下來的祝福語和簽名部分了。她低頭抹眼淚邊道歉:“對不起、真的,我,真的對不起,我不該只……”
周圍的目光都聚攏過來,大多好奇疑惑。
任映真把寫完的場刊往前遞了遞,恰好打斷了林曉的哽咽。
他拔高了一點聲音,滿是安撫的笑意:“別哭,多大點事。回去洗衣服就好,我自己干的,你怎么哭上了。”他口吻輕松,晃晃手腕:“我保證會改掉這個轉筆的壞習慣的,幸好墨水沒濺到你衣服上,不然還得麻煩小王送去干洗。”
唐糖看著他衣襟上一點金色墨水,沒說話。她知道任映真是故意用這個小“意外”打斷林曉的,不讓她說下去,周圍的其他粉絲不會知道她就是“臨水照花人”。
他們果然露出了然的笑意,以為女孩只是太激動了。
“哈哈、小真悠著點呀?”
“下次帶件白T來讓任老師簽,回去再也不洗了。”還有男粉笑著打趣。
結果林曉哭得更兇了:“謝謝、謝謝你……謝謝你修好它。”
看著哭得不能自已的林曉,任映真嘆了口氣,他聲音壓得極輕:“真的都過去了,已經沒事了。”
他轉頭對唐糖道:“辛苦你多陪陪她。”
說完,他對其他仍然等待著的粉絲露出笑來,又走開去繼續給其他人簽名了。
唐糖趕緊伸手將哭得近乎虛脫的好友緊緊摟在懷里,讓她把臉埋在自己身上,輕輕拍著她的背,低聲安慰道:“好了好了,不哭了,他知道了,他原諒你了……”
她又轉頭對看向這邊的其他粉絲解釋道:“我朋友第一次來蹲SD,情緒有點激動,不好意思。”
林曉被她半扶半抱著離開了人群聚集的地方,走向停車場。她的哭聲漸漸變成壓抑的抽噎,身體也不再那么僵硬。等回到車上,她深呼吸、努力平復翻涌的心緒,翻開那本一直被自己抱在懷里的場刊。
“沒關系”
“祝前程似錦,平安喜樂”
“任映真”
淚水再次模糊了視線。
……
距離《陳雪》試鏡已經過去了一個月,沒有消息。
劉問樵甚至打聽不到風聲,他以為任映真是單純地被篩下來了。畢竟任映真沒有那么符合林染的角色形象。
演員和角色之間有一個致命的磨合點,就是貼臉。在神似之前,如果不夠形似,那觀眾很難相信演員就是角色本人,要磨合的功夫要多花出不知幾倍。
而任映真是所有林染候選人里最不貼臉的那一個。
但試鏡失敗其實在業內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通常劇組出于禮貌和流程都會給個明確的答復,比方說“感謝參與”。《陳雪》直接人間蒸發,就變成了不祥的信號。
陳默打來了電話。
“小任,”他一開口就省略所有寒暄,直奔主題,“《陳雪》那邊結果出來了。”
“……林染定了別人,但也不是老周的意思。”
“方便透露是誰嗎?”任映真問。
“一個剛簽進瀾真映畫的新人……電影是要有投資的。”陳默說:“老周盡力了,但、瀾真映畫給《陳雪》的資方牽了一條他們夢寐以求的線,條件就是‘林染’,老周也是獨木難支。”
“……”任映真一時沒說話。
他在想是不是真的殺人太多造孽太多,才讓他的戲搭子都越來越偽人。比方說陸枕瀾,他的腦回路離人類好像已經有點遠了,但是離任今也卻越來越近。
“我打這個電話來是想提醒你。”陳默繼續說,語氣嚴肅起來:“瀾真映畫如果堅持狙擊你的角色,以陸枕瀾的能量,他至少可以攔你十幾個。林染只是一個開始。”
“小任,”陳默的聲音溫和下來,“不論別的、《藏春庭》這永遠有你的位置。”
“謝謝陳導。”他應道:“我知道了。”
“嗯,那就這樣。”陳默說完,掛掉電話。
電話一掛,坐在他旁邊的劉問樵就開始發電報,并且謹慎地避開了陸枕瀾的所有母系親屬:“瘋子啊!神經病啊!我○他爹的陸枕瀾啊!”
“他至于嗎?啊?!他至于嗎!他連這種資源都他七、爺爺地塞進去了就為了把你換掉?心理變態、控制狂,神經病晚期!”
不論人品,陸枕瀾手段是高明的。在任映真急需新作品的時刻狙擊他最有希望拿下的項目。而且,陸枕瀾非常了解“任映真”。
如果是“任映真”本人的話,說不定真的會感覺受到了侮辱和打擊。因為這意味著“任映真”即使再會演戲,在陸枕瀾能拿得出來的資本面前也是隨時可以被替換和犧牲的棋子,在絕對的利益交換之前,“他”的天賦和努力都一文不值。
陸枕瀾甚至不屑于用光禾來壓“他”,就足以讓“任映真”寸步難行了。
不過很可惜,在這里的人是任映真。
對他而言最壞的預案不過是回家當盆蘭花、跟任蘭章女士說,媽媽、我都快開花了,我哥剪我花骨朵,你管管他吧?
他知道任蘭章是不會不管自己的便宜兒子的。
劉問樵的電話在他瘋狂輸出的時候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他煩躁地劃開接聽,聲音一秒進入營業狀態:“喂、您好?”
“您好,是劉問樵先生嗎?”對面傳來一個干練、沉穩且同樣帶有職業化親和力的女聲:“我是王莉。”
劉問樵大腦宕機了一下。這個名字當然很大眾,但是在他們這個圈子里,只有一個“王莉”只用說名字就能讓大家下意識地提起精神。那就是郁漱重金挖進個人工作室的王牌經紀人,這位王姐以眼光毒辣、手腕強硬,資源整合能力超強著稱。
“王經紀您好!”劉問樵越發鄭重熱絡,對任映真飛快做了個“挖槽啊,郁漱工作室”的口型:“我是劉問樵,久仰大名,您請說!”
“劉先生客氣了。”王莉說:“是我打擾您了,冒昧來電,是代表郁漱工作室有一個重要的項目想與您和任映真老師溝通。”
“郁漱小姐目前正在全力籌備一部電影項目,由張弛導演親自操刀執導,郁漱小姐擔任女主角及聯合制片人。”
“我們想邀請任先生來出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