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傅藺征沉冷的質問聲重重落地,比賽突然暫停,全場嚇得鴉雀無聲。
他拿起旁邊的規則文件,掃視臺下,帶著與生俱來的壓迫感,安靜中,杜海濱發顫的男聲響起:“傅總,是我提議的……我想著現場更加直觀地看看三家工作室的制作水平……”
“她手腫成這樣你沒看見?讓一個腱鞘炎的人操作高溫焊槍,出了事誰負責?流程審批了嗎?安全責任書簽了么?”
傅藺征怒火騰起,濃黑斷眉下眼神極銳。
杜海濱就是因為看到容微月的手受傷了,所以才提出來臨時加賽給翠安表現機會,誰知道大老板突然出現還發了火,他額頭冒汗,弱聲解釋:“是容小姐要堅持比賽的,我看她也能撐得住……”
身旁的向安悅也忍不住勸:“傅總,您誤會了,杜導其實一開始也同意晴月閣推遲制作的……”
傅藺征轉眼看向容微月,容微月淡聲道:“他們說了,推遲可以,但要扣分,拿這個威脅我,我也沒辦法,只能參加比賽了。”
杜海濱:“……”
杜海濱臉色難看,向安悅擰眉道:“這怎么就叫做威脅了,這本來就是公平……”
向安悅話音未落,面前地上就摔來一份文件。
“砰——”
她嚇得叫出聲,身子一抖,傅藺征黑眸陰鷙:“你算什么東西,再說一句試試?”
周圍目光投來,向安悅感覺鋪天蓋地的羞辱感澆下,臉色慘白難堪。
傅藺征冷聲問:“你們就是這樣辦提案會的是吧?”
杜海濱心驚肉跳,趕忙道歉:“傅總對不起是我考慮不周了,容小姐我給您賠不是了……”
他鞠躬得肚子上肥肉擠成一團,就差跪下來,導演和紙片人連忙走上臺,也道歉:“傅總,是我們沒有考慮到位,安排欠妥當了,那容小姐的作品到時候轉為線下,比賽先暫停,我們立刻送您去醫院看看……”
導演話音未落,容微月道:
“不用暫停,我能完成。”
傅藺征擰眉看他:“你手不要了?”
“我沒事,”容微月對上杜海濱和向安悅的視線,提唇,“既然追求公平,那我還是當場做完,不辜負他們的期待,省得又有人在背后用其他說辭來給晴月閣使絆子,對吧?”
向安悅瞪著她,氣得指甲掐進掌心,容微月看向傅藺征,淡然道:“我真的可以的。”
傅藺征看向她,黑眸熾熱翻滾。
他真的很想中斷比賽帶她走,為她擺平一切難題,他無條件站她,哪怕合作不成,他會為她找到更好的影視劇,更好的資源,他所有的人脈都可以為她鋪路。
但她是容微月,她有她的驕傲、她的倔強和堅持,高中時她就不會輕易為任何人任何事服軟低頭,就連他也拗不過。
看著她堅定而澄澈的眸子,傅藺征心臟強烈跳動,末了啞聲開口:“不舒服別硬撐,隨時暫停。”
最后容微月繼續焊接,碎發垂下,遮住她半邊柔和的側臉,她動作利落,呼吸平穩,手上的傷口透著紅,動作卻沒有絲毫遲疑。
指尖在銀絲間穿行,她如同在編織一片光,周圍的視線仿佛都隔在一層無形的屏障之外,她只沉浸在每一次掐絲和貼合的精準里。
拋光、打磨,一步步淬煉出金屬最美的樣子。
她溫柔又堅定,凝結著千萬個大國工匠的縮影。
許多人看著,被她的實力和堅持打動,不由得欣賞,而一旁翠安的機器出了問題,制作中斷,急得焦頭爛額。
最后,容微月做完,把飾品拿起來。
“這耳墜我取名為‘霜雪留銀’,主體是脫胎鏤空的工藝,用0.2毫米的細絲掐出八瓣芙蓉,下面垂著三鏈流蘇,頂端我用唐代流行的嵌玉技藝,嵌入羊脂白玉,整體與女主溫柔淡然的性格十分匹配。
我相信,手工的美是無法代替的,一定會有很多人喜歡。”
耳墜盈盈泛光,璀璨奪目,容微月鞠躬:“謝謝大家,這是晴月閣遞交的作品。”
安靜一秒,全場掌聲爆發開來,就連第一家飾品公司也被她的堅持打動,為她鼓掌。
杜海濱和向安悅看著,感覺之前所有的謀劃如一個巴掌重重扇回臉上,無地自容。
容微月走下臺,舒槿激動:“姐你真的太棒了!做得真好看!”
舒槿去看她的手,“你手怎么樣……”
容微月此刻才感覺到疼,“我回去敷一下膏藥。”
領導們過來關心她,她溫聲回應,隨后傅藺征走來,冷沉聲落下:“跟我出來。”
容微月愣了愣只好出去,他拉著她走下樓,她疑惑想抽回手:“我們去哪兒……”
“你手都這樣了不要處理?”
“沒事我自己回去處理就好了……”
他滾了滾喉結,“這是在明恒舉辦的提案會,臨時加賽沒通過審批,如果你出了事,我們劇組要負責任。”
他語調不帶情緒。
或許任何人他都會幫忙吧。
到樓下,她被迫上車,傅藺征從手套箱里拿出個壓縮冰袋,啪地捏爆,用毛巾裹住,輕按在她紅腫的手腕:”先冷敷下。”
她道謝,他冷嗤:“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手不比這次合作重要?萬一要落下什么病根,你工作室以后不要了?”
她無話可說,今天她確實賭了一把,傅藺征給她拿布洛芬和水,神色冷淡:“吃了,帶你去醫院。”
傅藺征踩下油門,啟動車子,容微月給舒槿發了個信息,讓她先回去,那頭好奇問她和傅藺征的關系,容微月突然也不知道怎么解釋,說等回去再告訴她。
外頭天色沉沉,沒多久后下起了雨,雨刷快速擺動,布加迪平穩穿行在雨幕中。
手上痛感隨著冰敷緩解了點,過了會兒容微月手機進來房東趙鑫的電話,她接通后按下錄音,趙鑫不客氣地問:“今天收房了,你收拾好了沒有?我現在過去收鑰匙。”
“我現在不在家,而且你違約金還沒給我,我說了把違約金給我我才搬走,你要不給我們就打官司,我已經聯系好律師了。”
“小姑娘你什么毛病啊?非要賴我家?!我違約金都說了以后給你!”
“你微信把我拉黑了,我以后怎么找到你?或者你給我打個欠條,一個月之內給我。”
趙鑫暴怒罵了句臟話:“你別得寸進尺!不搬是吧,后果自負!”
那頭掛了電話,傅藺征看她:“房東找你麻煩?”
容微月抿唇,不想多說什么:“沒事。”
她聯系了何薇學姐,對方明天出差回來,到時候三方再談一次。
傅藺征目視前方,也沒再多說。
過了會兒,布加迪停到一個中醫館門口,走進診室,傅藺征叫了聲“章叔”,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中醫看到他詫異:“怎么了,是身體不舒服了?”
“不是我,是她,右手過度勞累腱鞘炎發作,您趕緊給看看。”
老中醫調侃:“我懂了,女朋友啊。”
容微月連忙否認,卻見傅藺征也沒說話,估計是離譜到懶得否認,老中醫讓她坐下來:“小姑娘,你這手都這么嚴重了怎么才來啊?阿征你怎么回事,這太不上心了。”
她還沒說話,傅藺征啞聲應:“怪我有事耽誤了,麻煩您一定給她治好。”
容微月微怔,老中醫看他眉頭緊鎖的樣子,笑了笑,“行,現在知道心疼著急了,我開點草藥,先給她熱敷。”
容微月面頰微熱,解釋不通也不解釋了。
傅藺征去算錢,走到外頭,懷裕打來電話,說提案會已經結束,晴月閣分數最高,按照他的交代,杜海濱和向安悅因為工作失誤給予扣薪等嚴重懲罰,如果還有下一次直接撤職,同時相關方面的事情一定會把控得更嚴格。
萬幸的是小姑娘的手沒有太大問題,否則他不知道自己要做出什么事來,傅藺征看向外頭的大雨,語氣不容置喙:“告訴全劇組,在我手下不允許任何拉幫結派的小動作,還有下次,明恒所有的項目都別想碰了。”
“好的征哥。”
傅藺征回到診室,容微月在熱敷著,醫生見她體內濕寒嚴重,又給她開了口服的中藥,內外一起調理。
半小時后,熱敷完回到車上,容微月道:“今天謝謝。”
男人淡淡道:“趕緊把手給我養好,別耽誤開機流程,制作道具的周期只有一個月。”
她驚訝:“晴月閣入選了?”
“你分數最高,現場評委的反應你也看到了。”
容微月眉眼如月牙彎起。
真能如此,這是她最近最開心的事了。
終于看到她笑了,傅藺征目光不禁在她臉上停留幾秒,強制移開:“我送你回家。”
下著大雨,她手不方便也只能麻煩他,道謝。
傅藺征問了在小區哪棟樓,直接開到家樓下。
他說送她上樓,容微月拒絕:“雨挺大的,你也早點回去吧,謝謝。”
道別后,容微月走上樓,輕哼著歌,打算犒勞自己一頓,點個喜歡吃的外賣,誰知走到了六樓,看到眼前的場景,呆住——
她的公寓門被撬開半敞開,門口東倒西歪堆積她的幾箱行李,大雨潑得整個樓道都是濕漉漉的,她的紙箱底部被泡爛,里頭許多工具書和她高中時抓過的娃娃掉出來,又臟又亂,像個垃圾堆。
心臟重重一跳,大腦空白。
對門打開,鄰居隔著鐵門看她,唏噓道:“剛剛房東來帶人撬了鎖,把你東西扔出來了,小姑娘你怎么回事啊,房東說你賴在這里不走坑他錢,你年紀輕輕不能干這種事啊。”
容微月壓著怒火,鼻尖微酸:“是他不給我違約金的,不是我……”
“唉,那你還是趕快搬走吧,錢拉倒了,安全最重要。”
容微月看到鞋柜旁躺著個琴盒,慌得跑過去拿起來,手抹掉上頭的臟水,拉開拉鏈檢查著,外頭的雨水潑進到她身上,冷得她眼睫顫抖。
她紅著眼摩挲著琴上的那串英文。
還好,她的琴沒有濕……
鄰居見此,無奈嘆氣,關了門。
容微月忍下情緒,拿出手機把周圍先拍下,走進公寓,里頭亂糟糟的,電閘直接被拉了,她的部分行李還在里面,但門已經壞了,關不上了……
她沒想到趙鑫會如此惡心,忍下怒火,先把幾個臟兮兮的娃娃撿起來,放去干凈的地方,忍著手腕的疼把紙箱抱起,底部濕漉漉的,東西掉了出來,身體乳和沐浴露等東西咕隆隆滾下樓梯,她趕緊把箱子放好,又跑下去撿。
室外驟然響起一陣雷電的轟鳴,配合著頭頂暗下來的聲控燈,猝不及防在耳邊炸裂,心臟驟然被捏緊。
她臉色慘白幾分,俯身撈起這些瓶子,突然手機響起,是一串陌生號碼。
她幾秒后,緩過神接起,那頭傅藺征懶洋洋的嗓音傳來:“容微月,你能不能別這么迷糊,中藥落在我車里了。”
她吸了吸鼻子,“抱歉,我忘記了。”
“我到家樓下了,給你送上去。”
“不用!”
她不想讓他看到這幕,飛快拒絕說下樓拿就可以了,他輕嗤:“等你下來磨磨蹭蹭的,你當我時間很多?”
“不用麻煩,我馬上就下樓……”
傅藺征捕捉到她帶著鼻音的哭腔,聲音一頓,感覺不對勁:“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沒有……”
“我先上去。”
她剛想拒絕,傅藺征已經掛了電話,她還沒反應過來,六樓的高度,他三步并作兩步就上來了。
昏暗的樓道里,原本暗下的聲控燈被他的腳步聲再度點亮,傅藺征看到她站在門口一地凌亂中,身上臟兮兮的,旗袍外單薄的外套被打濕,雨水沿著她額前的幾縷碎發低落,唇色蒼白,抬頭看到他,濕漉漉的琥珀眸子透著紅暈。
像只流浪的小貓咪。
容微月第一時間是想躲。
這樣的狼狽難堪,不想被他看到。
傅藺征掃視一周,眼底翻涌起壓抑不住的冷意,眉骨緊繃,冷聲開口:“誰弄的。”
“房東扔出來的……”
她只能說明情況,傅藺征擰眉走過去奪走她手里的紙箱,外頭的雨濺濕他側臉,他冷笑一聲:
“容微月,你真厲害。”
“這就是你說的沒事?都被人趕出來了,剛剛還瞞著不讓我上來?”
手都白熱敷了,疼著還搬這么重的東西,是不是不管出了多嚴重的事,她都不會和他吭一聲?
問她知不知道房東的地址,她搖頭,傅藺征拿出手機,打電話給懷裕:“現在去查,松柏里小區3號樓6層一單元601的戶主,工作單位和住處全都給我。”
掛了電話,他對容微月道:“站旁邊去。”
小貓咪被拎到旁邊,男人擼起袖子,不讓她插手,幫她搶救起行李,看到角落的熟悉的小提琴盒,她注意到他目光,立刻拿起來。
他黑眸漣漪幾分,“放到門里面。”
她應下,室外雷聲陣陣,她看到傅藺征手直接抱過濕漉漉的紙箱,身上都臟了,那么尊貴的大少爺一點不嫌臟。
這時容微月手機震動兩下,竟然是趙鑫把她微信放出來后,給她發了兩段語音:
【門口都看到了吧?我跟你說了不搬這就是后果,還有我去檢查了家里,地板和沙發還有餐桌都有磨損,給你打個折,你賠我三千,就當抵掉違約金了,房租和押金我之前就給你了,我們兩清。】
趙鑫格外囂張,罵道:【別給臉不要臉,明天我過去檢查,你把鑰匙放門口鞋柜里,你再不走我直接報警了,年紀輕輕到時候進了局子影響前途!】
容微月氣得打過去,但微信和手機號碼都被他拉黑了,就是不想和她聯系。
傅藺征聽著語音,臉色極黑,這時懷裕打來電話,已經把對方的身份工作地址都查出來了,就在附近一個小區物業里當個經理。
傅藺征安排人過來搬家,他把外套遞給容微月,道:“你什么都別管,在這兒待著。”
“你要過去找我房東嗎?”
傅藺征冷笑一聲:“這種人不得見面好好聊聊?”
他下樓,她追上來:“我和你一起去。”
……
外頭大雨滂沱。
某個物業的值班室里,三個男人正在打牌嗑瓜子,牌友挑眉看向趙鑫:“租你家的那個女的現在解決了吧?她沒再找你要錢了?”
身為副主管的趙鑫吐了口煙,“解決了啊,一分錢沒給直接趕出去了,媽的膽子挺大還敢告我,敬酒不吃吃罰酒。”
“趙哥,我看你壓根就沒想給人家違約金吧哈哈,不過她一個人也沒什么能耐,屁溜溜就得滾蛋。”
“欸,我看了那女的照片,是漂亮,可惜了沒把她搞到手。”
趙鑫翹著腿,往桌面甩了一張2,“一開始我是想追她來著,誰知道她對我愛搭不理,還說有男朋友了,我還和她客氣什么。”
“趙哥沒事,你又不缺女人,就讓她流落街頭吧哈哈哈哈哈。”
趙鑫笑:“反正明天我過去沒看到她搬走,我直接報警抓她,看她還敢囂張。”
說笑間,值班室門被砰得一下踹開。
三人嚇得轉頭,看到一個男人攜著室外冷冽的水汽走進來,長腿疏漫踩地,逼近一米九的身子籠下極大的壓迫感,眉眼冷厲。
“說說看,讓誰流落街頭?”
趙鑫看到他,驚愕皺眉:“你誰啊?”
“趙鑫是吧?”
“不是,你有事嗎……”
傅藺征步伐未停,走過去,一腳狠戾踹翻趙鑫的椅子,撲克牌灑落一地。
趙鑫摔倒在地,傅藺征把人拎起來,就是一拳過去,垂眼看他,周身寒意逼人,狂妄得不可一世:
“老子這么猖狂,你要不要報警先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