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北極歸來,我們并未各自散去,在香祭司主持下,為我們選擇了一個絕對中立且隱秘的地點——就在天機閣的昆侖山的虛數空間內,臨時構建起了一處信息場域。
這里沒有物質形態,只有最純粹的意念交流,可以最大限度地避免猜忌與監聽。
這是我們四人,或者說,我們背后所代表的三大勢力的第一次正式峰會。
氣氛不再是海底遺跡中的那種因共享秘密而產生的詭異沉默,而是一種風雨欲來之前的、極端冷靜的凝重。
“一百二十年的窗口期,目標明確,路徑清晰。”我率先開口,打破了寂靜,“我將遵從香好迪祭司的指引,進入地球的精神界域,尋求修成鴻蒙法身的方法。這是我的任務,也是開啟一切的前提。但在我離開的這段時間,凡塵俗世的準備,需要你們雙方協同完成。”
我的目光首先投向玄燁。
他代表著天機閣,代表著這個時代最頂尖的科技與理性。
玄燁微微頷首,他身后的背景是不斷流淌的綠色數據瀑布,那是他接入天機閣“天權”系統的視覺化呈現。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平直,不帶任何感**彩:“‘太一計劃’已在天機閣內部被列為最高優先級。根據利姆里亞星圖與現有天文數據進行交叉比對,通往北斗七星導航坐標的初步航道已經開始演算。這是一個極其龐大的工程,需要調動天機閣百分之七十以上的算力,預計耗時三年,方能得出一個精確到可以進行空間跳躍的航道圖。”
他停頓了一下,補充道:“同時,我們將啟動‘方舟構想’。以現有技術為基礎,結合從利姆里亞檔案中解析出的部分理論,嘗試設計并建造一艘能夠承載生命、進行長時間星際航行的實體飛船,這個工程耗費時間數十年。即便你成功修成鴻蒙法身,我們也需要一個備用方案。雞蛋,不能放在同一個籃子里。”
我點了點頭。
這就是天機閣,即使面對神話般的真相,他們思考的依然是概率、冗余和備用方案。
這種極致的理性,在末日危機面前,是一種令人安心的力量。
接著,我的視線轉向守陵人長老。
他盤膝而坐,古樸的袍服在信息場域中沒有一絲褶皺,整個人如同一座亙古不變的山巒。
“吾族,”長老的聲音低沉而沙啞,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古老的巖石中艱難地擠出,“將開啟所有被封存的‘地脈節點’。那是上古之時,‘九天玄女’為穩固此界而設下的能量樞紐,其蘊含的力量,遠非今日任何能源可比。這些能量,將為天機閣的演算,以及未來的‘啟航’,提供支撐。”
他的目光轉向玄燁,眼神中依舊帶著一絲根深蒂固的不信任:“吾族不信汝等的鋼鐵之舟,但信守承諾。地脈之力,只會用于‘太一計劃’。任何試圖將其挪作他用,或是窺探其核心秘密的行為,都將被視為背棄盟約。”
“能量流向將被全程數據監控,每一份焦耳的去向都會有記錄。歡迎長老可以隨時查閱。”玄燁平靜地回應。
兩個代表著截然不同文明形態的組織,此刻用一種近乎商業談判的方式,敲定著關乎世界存亡的合作細節。
最后,是我身旁的婧山。
他一直沉默著,神獸的威嚴與人形的冷峻在他身上完美融合。
他是我的護道者,但也代表著游離于人類社會之外的、更古老的超凡力量。
“幽都司那邊,黑白無常會作為聯絡人。”我替他,也替我自己說道,“地球的靈魂循環系統,是維持世界‘存在信息’穩定的基石之一。在我進入精神界域期間,陰陽兩界的秩序絕不能出現大的動亂。幽都司將負責維穩,確保在‘啟航’之前,我們的內部本身不會散架。”
分工明確,各司其職。
一個前所未有的、橫跨了科技與神秘、上古與現代的脆弱聯盟,在這片虛無的信息空間中,正式宣告成立。
曾幾何時,天機閣是我眼中不擇手段的掠奪者,守陵人是頑固不化的攔路石,幽都司是需要小心周旋的秩序機器。
我們彼此算計,彼此提防。
而現在,我們卻坐在這里,心平氣和地討論著如何拯救世界。
推動這一切的,不是崇高的理想,也不是偉大的情操,而是最原始、最平等的恐懼——對“被刪除”的恐懼。
在“寂滅”這個終極的、不講任何道理的“格式化”程序面前,我們所有的文明、所有的驕傲、所有的掙扎,都顯得那么微不足道。
天機閣引以為傲的“數字永生”,在宇宙源代碼的“刪除”鍵面前,不過是個可笑的BUG。
守陵人世代守護的血脈傳承,在信息歸零的浪潮中,連一個字符都留不下來。
“那么,聯盟的名字,”玄燁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需要一個代號,以便于內部協調。”
“就叫‘太一’吧。”我輕聲說道,“以我們的終點,作為我們起點之名。”
沒有人反對。
“太一聯盟”,這個注定將只存在于歷史陰影中的名字,在這一刻被正式確立。
峰會結束了。
玄燁和守陵人長老的意識體向我微微頷首,隨即化作光點,從這片空間中退去。
他們將帶著這次會議的決議,去說服各自組織內部的頑固派,去整合資源,去啟動那需要耗費數十年光陰的龐大工程。
凡塵的齒輪,已經開始轉動。
信息場域散去,我和婧山重新出現在昆侖山的皚皚白雪之巔。
刺骨的寒風吹過,我卻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
宏偉的藍圖已經繪就,世界的命運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但那條最關鍵的、需要我獨自去行走的路,卻充滿了未知。
精神界域,神話的故鄉,那是比星辰大海更兇險、更莫測的領域。
在星海中迷航,失去的只是**;
在精神的世界里迷失,被吞噬的將是存在本身。
“準備好了嗎?”婧山的聲音在我身邊響起,一如既往的簡潔。
我轉過頭,看著他那雙映著萬里雪山的眼眸,心中那份因背負整個世界而產生的巨大壓力,似乎被這沉靜的注視稍稍撫平了一些。
我輕輕呼出一口白氣,在嚴寒的空氣中瞬間凝結成冰晶。
“走吧,”我說,“去敲響,第一座神佛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