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神帶來的自由感,如同一劑效力猛烈的咖啡因,讓我幾乎沉淪。
白日里,我是那個在公司的格子間里對著電腦屏幕,為甲方和老板永遠做不完的需求而耗盡心力的婧善美;
而當夜幕降臨,我便褪去那身沉重的肉殼,成為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夜游神”,
這種轉變,帶來的不僅是視角的顛覆,更是心態的解放。
我曾以為自己修仙問道,所求不過是擺脫這具被哮喘所困的孱弱軀體,能像個正常人一樣,自由地呼吸,好好地活著。
然而,當我真正脫離了肉身的桎梏,我才發現,自己渴望的,遠不止于此。
我開始有意識地測試自己能力的邊界。
起初,我只是一個純粹的觀察者,一個飄浮在半空的隱形攝像機,記錄著這座城市在月光下的另一面。
但很快,這種純粹的觀察已經無法滿足我。
力量若不被使用,便只是一串虛無的概念。
這個念頭,在一個微涼的秋夜,變得尤為強烈。
那是一條老城區深處的小巷,路燈壞了一盞,忽明忽滅,將人的影子拉扯得如同鬼魅。
一個剛下晚自習的女孩背著沉重的書包,步履匆匆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她的情緒光暈呈現出一種混雜著疲憊的淡藍色,但在那藍色之中,卻有一圈代表著恐懼的灰色正在迅速擴大。
在巷子的另一頭,一個搖搖晃晃的醉漢倚著墻,渾濁的目光死死地釘在女孩的背上。
他身上散發出的,是混雜著酒精與原始**的、令人作嘔的暗紅色光芒。
我懸停在半空,冷漠地注視著這一切。
內心的一個聲音告訴我:這是凡俗世界的因果,與我無關。
我是一個超脫者,一個觀察者,干涉凡人的生活會留下能量痕跡,可能會引來未知的麻煩。
火麒麟的烙印在我神魂中微微發燙,像是在無聲地警告。
但另一個聲音,卻在質問我:你擁有了這份力量,難道就是為了在關鍵時刻,像看一場無聲電影一樣袖手旁觀嗎?
你修行的初衷,不就是為了能“好好活著”嗎?
難道這個“活著”,不包括讓別人也能好好地活著?
我看到了女孩握緊書包背帶而指節發白的手,感受到了她越來越急促的心跳。
醉漢已經從墻邊站直了身體,獰笑著,一步步向她逼近。
巷子很長,女孩的家就在巷尾,但這段路,此刻對她而言,仿佛長得沒有盡頭。
不能再等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一個元神狀態下的模擬動作,卻讓我的意志前所未有的堅定。
“扮演法”的“勘”字訣,核心在于觀察、模仿、代入。
我曾扮演過樹木的靜默,魚的本能,貓的警覺。
那么此刻,我能否扮演一個……足以震懾邪惡的“存在”?
一個念頭在我的神魂中迅速成型。
我不再是虛無的觀察者,我開始調動元神的力量,讓自身從“不可見”向“可見”轉化。
這是一個微妙的過程,如同調整收音機的頻率,從一個無人能聽見的波段,強行切入到物質世界的頻道。
周遭的空氣似乎在一瞬間變得粘稠。
醉漢前行的腳步猛地一頓,他疑惑地打了個酒嗝,揉了揉眼睛。
就在他與女孩之間,那片忽明忽忽暗的空地上,我的身形開始緩緩凝結。
我沒有選擇驚世駭俗的形象,那會留下太過明顯的痕跡。
我只是將自己的陽神,塑造成一個比常人略高、面容模糊、身著一襲簡單的白色長裙的女子形象。
我沒有刻意去營造恐怖,但陽神自帶的那種超脫于物質世界的非人氣息,本身就是最極致的恐怖。
我的“雙腳”離地三寸,悄無聲息地懸浮著。
晚風吹過,巷子里的落葉被卷起,卻唯獨我的裙擺,紋絲不動。
女孩也停下了腳步,她瞪大了眼睛,驚恐地看著這個突然出現在眼前的“人”,一時間竟忘了自己原本的恐懼。
醉漢的酒意,在這一刻似乎被瞬間蒸發了。
他臉上的獰笑僵住,那暗紅色的**光暈如同被潑了一盆冷水,迅速黯淡下去,取而代之,是如同女孩一般的、甚至更加濃烈的灰色恐懼。
“鬼……鬼啊!”
他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尖叫,手腳并用地向后爬,然后連滾帶爬地逃出了巷子,轉瞬間便消失在街角。
巷子里恢復了寂靜。
女孩愣愣地看著我,嘴唇翕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我能感受到她情緒的劇烈波動,從恐懼,到困惑,再到一絲……微弱的感激。
我沒有與她進行任何交流。
陽神與活人對話,消耗的能量是巨大的,而且會留下更深的因果。
我只是靜靜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身形便如同一縷青煙,在閃爍的路燈光影中緩緩消散,化為虛無。
女孩呆立了許久,才仿佛從夢中驚醒,對著我消失的地方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飛也似的跑回了家。
我重新升上高空,俯瞰著腳下燈火璀璨的城市。
一種前所未有的、混雜著興奮與戰栗的情緒,在我的神魂中激蕩。
剛才那瞬間的體驗,遠比扮演任何動植物都要來得深刻。
那是一種……執掌力量,改變既定軌跡的快感。
我像一個第一次撥動了鐘表指針的學徒,既為自己能影響時間的流逝而激動,又為這背后可能隱藏的復雜機械而感到敬畏。
是的,敬畏。
我清楚地“看”到,在我“顯圣”又消失后,那條小巷的“能量場”出現了一塊明顯的、如同水面漣漪般的擾動。
這漣漪久久不散,像一個無聲的記號,標記著此地曾有超凡力量降臨。
這痕跡會吸引來什么?
是像黑白無常那樣的“秩序維護者”,還是別的什么東西?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我沉醉于這種感覺。
飛馳在城市上空,俯瞰眾生,不再是一個被動的觀察者,而是一個可以隨時介入的、神秘的守護者。
這種感覺,比任何藥物都更能麻痹我對未來的不安,對肉身頑疾的焦慮。
我像一只貪戀蜜糖的飛蛾,明知前方可能有火焰,卻還是義無反顧地投身于這片由霓虹與夜色構成的、自由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