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仿佛是從世界的另一端傳來,又仿佛就在耳邊響起。
它不響亮,卻清晰地蓋過了麒麟火的爆鳴與數據流的嗡鳴。
聲音落下的瞬間,時間與空間,都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玄機臉上那志在必得的微笑凝固了,他身后的兩名銀衣人,保持著即將啟動程序的姿勢,一動不動。
那兩條即將重新凝聚的數據鎖鏈,也停滯在了半空之中,符文閃爍的頻率變得極度緩慢。
就連婧山身上那熊熊燃燒的純陽麒麟火,也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安撫,溫順地收斂了狂暴的氣息。
整個世界,只剩下我和婧山,尚能思維。
我驚駭地抬起頭,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只見青牛小鎮的上空,那片紫金色的天穹之下,不知何時,出現了一位老者。
他身著一襲最樸素的藍灰色道袍,滿頭白發用一根木簪隨意地挽著,手中握著一柄同樣樸素的拂塵。
他的面容清癯,雙目微闔,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就那樣靜靜地懸浮在半空之中,仿佛亙古以來,他便一直在那里。
他身上沒有任何強大的法力波動,也沒有驚天動地的威壓。
他就如同這天地間的一縷清風,一片流云,自然而然,卻又理所當然地,成為了整個世界的中心。
“裝神弄鬼……權限……破解失敗……無法解析目標信息結構……”
玄機的喉嚨里,艱難地擠出幾個斷斷續續的詞語。
他那副永遠冷靜的表情,第一次出現了裂痕,一絲驚恐與難以置信,從他的眼底深處浮現。
他引以為傲的、能夠解析萬物的數據視角,在這位老者面前,徹底失效了。
老者緩緩睜開了雙眼。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
它不像婧山那般,燃燒著神獸的威嚴與金色的火焰。
也不像玄機那般,冰冷而充滿了計算與邏輯。
那雙眼睛,渾濁而又清澈,蒼老而又純真。
當他看過來的時候,我感覺自己仿佛在被整個世界注視著。
我的所有秘密,我的過去,我的“形神失契”,我的《太一元神遨游經》,在這雙眼睛面前,都無所遁形。
但他眼中,沒有探究,沒有貪婪,只有一種歷經了萬古歲月之后,沉淀下來的、對萬事萬物的淡然與悲憫。
“散了吧。”
老者輕聲說道,同時,他抬起手,將手中的拂塵,對著玄機一行人,輕輕一揮。
沒有狂風,沒有雷霆,沒有任何驚天動地的異象。
那拂塵的萬千銀絲,只是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
然而,玄機和他身后的兩名隨從,卻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拂過。
他們的身體,連同他們手中那閃爍著藍光的精密儀器,在一瞬間,化作了億萬個微小的光點,然后,如同被風吹散的蒲公英一般,消散在了空氣之中。
沒有爆炸,沒有慘叫,甚至沒有一絲能量的殘留。
他們就那樣,被從這個世界上,“抹去”了。
我看得目瞪口呆,神魂都為之戰栗。
這已經不是力量層面的碾壓了。
這是更高維度的,對“存在”本身的干涉。
這位老者,他對法則的理解與運用,已經達到了一個我完全無法想象的境界。
一擊之下,天地重歸寧靜。
老者的目光,緩緩轉向了我們。
他先是看了一眼擋在我身前的婧山,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眸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絲訝異與贊賞。
“純正的麒麟神力,想不到,在這一紀元,還能見到如此本源之火。只可惜,薪柴將盡,已是強弩之末了。”
他的聲音不大,卻讓婧山那挺拔的身軀,微微一震。
老者一眼,便看穿了他本源虧損的真相。
隨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那目光,溫和而又銳利,仿佛能穿透我的肉身,直視我那與這具孱弱軀殼格格不入的、凝練的元神。
“以凡人之軀,養陽神之魂。形如朽木,神如精金。形神失契,陰陽倒懸……”他緩緩地念著,每一個字,都精準地敲打在我最核心的病灶之上,“小姑娘,你這般修行,無異于抱薪救火,離神魂被肉身徹底拖垮,油盡燈枯之日,不遠了。”
我心中劇震,下意識地想要運轉功法,隱藏自己的狀態。
但這念頭剛一升起,便被我苦笑著掐滅了。
在這位深不可測的老者面前,任何的偽裝,都只是徒勞。
我深吸一口氣,收斂了所有的戒備與驚駭,對著天空中的老者,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大禮。
“晚輩婧善美,見過前輩。敢問前輩,可是……旋耀仙人?”
我的聲音,帶著一絲我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與期盼。
能夠擁有如此神通,又對“形”與“神”的道理有如此深刻見解的存在,在這長生界,除了我苦苦追尋的旋耀仙人,我再也想不到第二個人。
老者臉上露出了一絲淡淡的微笑,那笑容,如同春風化雨,瞬間驅散了我心中所有的緊張。
“倒是個聰慧的丫頭。”
他沒有直接承認,也沒有否認,但這一句話,已經給了我答案。
他就是旋耀仙人!
我心中的狂喜,幾乎要沖破胸膛。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在我最絕望,最危急的關頭,我所尋求的“解藥”,就這樣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你們二人,隨我來吧。”
旋耀仙人說罷,轉身向著高空飄然而去。
他的身影,看似緩慢,卻一步踏出,便已在千米之外的云端。
我和婧山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震撼與喜悅。
婧山強行壓下被玄機攻擊時候的傷勢,重新化作那威風凜凜的火麒麟形態,示意我坐上他的后背。
我不敢怠慢,翻身而上。
麒麟騰空,化作一道赤金色的流光,緊隨著旋耀仙人的身影,向著那無盡的天穹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