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來到了就在幽都司的地下特殊封存室里。
“這東西邪門得很,”白無常一臉的公事公辦,但眉宇間的疲憊卻掩飾不住,“我們試過用常規(guī)的安魂咒、凈化符,都毫無作用。那股意念太強(qiáng)了,就像是把整個大秦軍團(tuán)的軍魂都壓縮了進(jìn)去。我們其中一個同事,一個有著八百年道行的鬼差,只是嘗試解析它的信息流,魂體就差點(diǎn)被沖垮,現(xiàn)在還在往生池里泡著修復(fù)呢。”
我與婧山站在幽都司特制的魂能隔離箱前,即便隔著厚重的水晶壁,我依然能感受到那股從虎符中滲透出的,磅礴、蒼涼而又充滿了鐵血意志的歷史信息洪流。
我對婧山點(diǎn)了點(diǎn)頭,元神出竅,小心翼翼地將一絲神念探向虎符。
剎那間,我的腦海里仿佛炸開了一顆驚雷。
金戈鐵馬、狼煙烽火、尸山血海的畫面排山倒海般涌來。
這不是簡單的幻術(shù),更不是單純的能量殘留。
這是一種……波頻共鳴。
虎符像一個信號基站,不斷地向外廣播著一段被固化的歷史頻率,任何精神力足夠強(qiáng)大,能夠調(diào)諧到這個頻率的生命體,都會被動地“下載”這段記憶。
問題是,這段記憶太過龐大和真實(shí),足以壓垮任何一個沒有準(zhǔn)備的靈魂。
“我明白了,”我收回神念,內(nèi)心卻波瀾起伏,“這不是惡靈作祟,這是‘歷史’本身在發(fā)聲。”
婧山在我身側(cè),化作人形的他身姿挺拔,氣息沉穩(wěn)如山。
他金色的瞳孔凝視著虎符,低聲道:“這上面附著著一絲極淡,卻又極其精純的龍氣。是始皇帝本人的。”
原來如此。
難怪這股意志如此霸道。
黑白無常面面相覷,顯然這個結(jié)論超出了他們的業(yè)務(wù)范圍。
“那……那該怎么辦?總不能把它永遠(yuǎn)封著吧?這東西的能量輻射范圍還在緩慢擴(kuò)大,再過幾個月,恐怕整個城區(qū)的磁場都要被它影響了。”
我深吸一口氣,心中一個大膽的念頭逐漸成形。
在長生界,我領(lǐng)悟了《太一元神遨游經(jīng)》第二卷的真諦,從“扮演法”的“勘”字訣,提升到了一個新的層次。
如果說“勘”是觀察與模仿,那么我現(xiàn)在掌握的,是一個“融”字。
不再是作為旁觀者去代入,而是將自身神魂與目標(biāo)對象的殘存信息進(jìn)行深度融合,以“親歷者”的視角,去回溯那段歷史本身。
這極其危險。
一旦我的意志不夠堅定,就可能被那龐大的歷史信息所同化,永遠(yuǎn)迷失在兩千多年前的古戰(zhàn)場上。
但這也是唯一能夠從根源上理解并解決問題的方法。
“我需要一個絕對安靜的環(huán)境,”我對黑白無常說,“婧山會為我護(hù)法。我要……進(jìn)去看看。”
謝必安(黑無常)的臉色變了變:“上仙,三思啊!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我搖了搖頭,眼神堅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放心,我不是去對抗它,我是去‘理解’它。”
回到我的居所,我盤膝而坐,將心神沉入一片空明。
婧山在我身后布下麒麟真火結(jié)界,隔絕一切外界干擾。
我意念一動,
那枚青銅虎符,則被我用元神之力托舉著,瞬間從幽都司傳送懸浮在我的面前。
“融”字訣,心法在腦海中流淌。
我的元神不再是堅固的壁壘,而是化作一捧溫柔的水,緩緩地、試探性地包裹住那枚充滿了殺伐之氣的虎符。
起初,我感受到了強(qiáng)烈的排斥。
那股屬于帝王和軍團(tuán)的意志,霸道、森嚴(yán),不容許任何外來者的窺探。
我沒有強(qiáng)行侵入,而是耐心地釋放著我的善意,我的元神之力純凈而平和,不帶任何目的性。
我就像一個虔誠的學(xué)生,靜靜地在門外等候,聆聽著里面的教誨。
不知過了多久,那股排斥感漸漸減弱了。
虎符中那絲沉睡的龍氣,似乎感受到了我元神的特質(zhì)——一種與“先天一炁”同源的、充滿生機(jī)的氣息。
它不再將我視為威脅。
機(jī)會來了。
我的元神之水,終于找到了一絲縫隙,滲透了進(jìn)去。
轟——
時空在我眼前扭曲、破碎、重組。
我不再是婧善美,
我的身體變得高大而魁梧,身上披著沉重的黑色鐵甲,腰間佩著一把古樸的青銅長劍。
我站在一座宏偉得令人窒息的大殿之中,穹頂是璀璨的星河,地面是浩瀚的九州輿圖。
一只只仙鶴托著一朵朵燭花,散發(fā)著奇異的光芒。
我,是秦朝的一名將領(lǐng)。
而我的面前,御座之上,端坐著一個身影。
他頭戴十二旒冠冕,身著玄色龍袍,身形并不像后世想象的那般雄壯,卻自有一股吞吐天地、睥睨八荒的氣魄。
即便是靜靜地坐在那里,也讓人感覺整片天穹的重量都壓在他的肩上。
他,就是秦始皇,嬴政。
我能感受到“我”心中的崇敬與狂熱,也能感受到一絲深藏的疑惑。
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帶著金石之音,向御座上的帝王稟報:“陛下,地宮星圖已成,九十九座疑冢亦已完工。然臣不解,陛下正值盛年,何故如此……急于營造陵寢?”
始皇帝緩緩抬起頭,他的目光穿透了冕旒,仿佛能洞悉宇宙的盡頭。
那目光中沒有暴虐,沒有猜忌,只有一種深沉到令人戰(zhàn)栗的疲憊與憂慮。
“卿不知,”他的聲音平靜,卻仿佛帶著萬鈞之力,回蕩在空曠的大殿中,“朕所備者,非為身后之事,乃為……生前之諾。朕非求長生,朕所求者,乃是為我華夏,求一條生路。”
他頓了頓,指向穹頂那片由寶石構(gòu)成的完美星圖,語氣中透出一絲蒼涼:“那‘歸墟’之兆已現(xiàn),天外之音示警,大劫將至,萬物歸于寂滅。此地宮,非朕之陵,乃我華夏之‘護(hù)國神舟’。兵馬俑,非殉葬之奴,乃護(hù)我文明之‘道兵’。朕要做的,是……舉國飛升!”
“舉國飛升……”我,或者說那位將軍,喃喃自語,被這個超乎想象的詞匯徹底震撼。
幻象到此為止。
我的意識猛地被拉回現(xiàn)實(shí),元神歸位,驚出了一身冷汗。
睜開眼,婧山關(guān)切的臉龐就在眼前。
“你回來了。”他的聲音讓我瞬間安下心來。
我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胸口依然在劇烈地起伏。
我把虎符用元神之力完全凈化,放到之前在在浪莎老板娘那里拿到的錦囊大小的空間儲物袋里面。
那段短暫卻無比真實(shí)的“親歷”,信息量實(shí)在太過巨大。
始皇帝的形象、地宮的真相、宇宙的大劫……這一切徹底顛覆了我對歷史的認(rèn)知。
那枚虎符,此刻已經(jīng)恢復(fù)了平靜,靜靜地懸浮在我面前,表面的殺伐之氣盡數(shù)收斂,變得溫潤如玉。
它不再是單純的軍令,更像是一份……遺囑,一份來自兩千多年前,一個孤獨(dú)帝王對后世的警示。
我明白了。
虎符之所以會攻擊外人,是因為它在尋找一個能夠理解并承載這份“警示”的靈魂。
而我,通過“融”字訣,成為了那個合格的“收信人”。
“我們必須去一趟秦陵。”我看著婧山,語氣前所未有的凝重,“那里隱藏的秘密,可能關(guān)系到我們這個世界的存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