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駱的跪拜讓我有些措手不及,我連忙將他扶起。
“大宗正,不必如此。我們面對的是共同的敵人。”我沉聲道,“僅僅凈化這一處侵蝕點是治標不治本。我想知道,這侵蝕的源頭在哪里?始皇帝……或者說,這座‘神舟’,它真正的核心又在何處?”
贏駱激動的情緒平復了些許,他指著軍陣的盡頭,一座被無盡黑暗籠罩的、更為宏偉的建筑輪廓。
“那里是地宮的核心,陛下的寢殿所在。也是整座神舟的中樞。侵蝕的源頭,就在寢殿之下。但那里有陛下親自設下的禁制,除了我等守陵血脈,外人無法靠近。而且……越是靠近那里,‘歸墟寂滅’的氣息就越是濃郁,我們每一次的維護,都要付出極大的代價?!?/p>
我點了點頭,心中有了決斷。
“帶我過去?!?/p>
在贏駱的帶領下,我們穿過了沉默的道兵軍陣。
越是深入,空氣中的寂滅氣息就越是濃重,即便有大陣壓制,依然讓人感到一種發自靈魂深處的寒意。
最終,我們來到了一座巨大的青銅門前。
門上雕刻著繁復的星辰與神獸圖紋,散發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威嚴。
“上仙,請。”贏駱咬破指尖,將一滴鮮血按在門上,青銅大門隨之無聲地開啟。
門后的世界,與外城的金戈鐵馬截然不同。
這里是一片靜謐的空間,沒有華麗的陪葬品,只有一座巨大的、由整塊墨玉雕琢而成的棺槨,靜靜地懸浮在半空中。
棺槨的四周,環繞著九條由青銅鑄造的巨龍,龍口中銜著鎖鏈,將棺槨牢牢固定。
而在棺槨的正下方,地面上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洞口,那股侵蝕萬物的寂滅氣息,正是從這洞口中源源不斷地冒出,如同一個無法愈合的傷口。
整個空間的能量,都圍繞著鎮壓這個洞口而運轉。
我的目光,卻被棺槨旁的一具遺骸所吸引。
那是一名方士。
他并非躺在地上,而是保持著盤膝而坐的姿態,身上穿著早已褪色的方士袍,須發皆白,面容安詳,仿佛只是睡著了。
他的身體歷經兩千多年而不腐,顯然也是一位道行高深之士。
更重要的是,我從他的遺骸上,感受到了一股極其龐大而純粹的歷史信息。
他生前,必然是始皇帝最信任的人之一,參與了地宮建造的全部核心機密。
“我要借他之眼,看一看當年發生的事情。”我對婧山和贏駱說道。
婧山立刻會意,在我身后布下結界,神情嚴肅:“小心,這次的信息量遠勝虎符,切莫迷失其中?!?/p>
贏駱等人則識趣地退后,神情敬畏地看著我,不敢打擾。
我盤膝坐下,面對著那具方士遺骸,深吸一口氣,再次催動了“融”字訣。
但這一次,與之前被動地接收信息不同。
我的元神,主動地、完整地,如同一位演員穿上戲服,與那具遺骸中殘存的印記,開始了深度的融合。
“參與歷史,而非旁觀。”
這是“融”字訣的更高境界。
轟——
時空變換的感覺比上一次強烈百倍。
我的意識仿佛被投入了一個由無數記憶碎片組成的漩渦,始皇帝的雄才偉略,徐福的巧言令色,建造地宮的艱辛,對抗天外災劫的絕望……無數的聲音、畫面、情感向我涌來。
我緊守本心,以《太一經》的法門為錨,在信息的洪流中艱難地定位著自己的“角色”。
不知過了多久,眼前的混亂終于平息。
我發現自己正站在那座熟悉的、以星辰為穹頂的大殿之中。
我依然穿著方士袍,但身體卻充滿了活力。
我的面前,依舊是那位身著玄色龍袍的帝王。
“玄塵子,”始皇帝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九天玄女’傳來的訊息,‘歸墟’的擴張比我們預想的要快。東海之外,已有數座仙島被寂滅之氣吞噬,化為死域。朕的‘神舟’,必須加快了?!?/p>
我——玄塵子,躬身應道:“陛下放心,地宮核心已成,星圖大陣隨時可以啟動。只是……舉國飛升,耗費民力甚巨,天下非議頗多……”
始皇帝眼中閃過一絲落寞與決絕:“他們不懂。他們只看到朕在求一己之長生,卻不知朕在為這天下萬民,求一線生機。史書會如何寫朕?暴君?獨夫?呵……無所謂了。只要能為華夏文明留下一顆火種,朕愿背負萬世罵名。”
這段對話,印證了我之前的猜測,卻也讓我對這位千古一帝的敬意,又加深了幾分。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通報,方士徐福求見。
很快,一個仙風道骨,看似悲天憫人的老者走了進來。
“陛下,臣幸不辱命,已從東海三仙山求得長生仙藥的丹方!只需為臣建造一艘巨船,帶領三千童男童女,便可為陛下求回真正的長生不老藥!”徐福一臉狂熱地說道。
我能感覺到,“玄塵子”的內心,對這個徐福充滿了鄙夷。
而御座之上的始皇帝,眼神更是平靜得如同一潭死水,毫無波瀾。
他靜靜地看著徐福表演了許久,才緩緩開口,聲音聽不出喜怒:“準了。你需要什么,國庫盡數滿足你。”
待徐福千恩萬謝地退下后,我忍不住開口:“陛下,您明知這徐福是個江湖騙子……”
始皇帝擺了擺手,打斷了我:“朕知道。但天下人需要一個‘希望’,一個他們能夠理解的希望。朕的‘舉國飛升太過匪夷所思,他們不會信。但長生不老,他們信?!?/p>
他站起身,走到我的面前,拍了拍我的肩膀:“徐福是朕拋出去給天下人看的‘面子’,而你們,玄塵子,才是為我大秦,為我華夏鑄造‘里子’的國士。朕將一部分族人,連同華夏所有的典籍、百工、秘術,都托付給了他,讓他遠渡重洋,去往‘星圖標注’的另一處‘生門’,為我華夏留下另一支血脈。至于那些童男童女……唉,是朕對不住他們。但這也是無奈之舉,是給‘歸墟’看的障眼法罷了?!?/p>
我心頭劇震,原來徐福東渡,背后還隱藏著這樣的驚天秘密!
他并非單純的騙子,而是肩負著“文明備份”的秘密使命!
就在我想繼續探尋更多機密時,一個不和諧的畫面忽然插入了我的“記憶”。
我看到,一名身穿宮女服飾的“女子”,正笨手笨腳地為始皇帝奉茶。
她的身形高挑,骨架略顯寬大,雖然低著頭,但眉宇間那股英武之氣,怎么也掩飾不住。
始皇帝的目光,竟然在那“宮女”身上多停留了片刻,饒有興致地問了一句:“此女是何人?倒是……有幾分英氣。”
我定睛一看,差點沒從“歷史”中驚得跳出來。
那宮女,不正是婧山嗎?
他竟然也跟著我進入了這段歷史,還被隨機分配了這么一個角色!
看他那副強忍著別扭,渾身僵硬的樣子,我差點沒笑出聲來。
“回……回陛下,是……是新來的雜役……”我強忍著笑意,含糊地回答。
婧山似乎也感受到了我的“注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說:“回去再跟你算賬!”
這個意外的插曲,讓我緊繃的神經放松了不少,也讓我意識到,我不能再沉浸下去了。
我將最重要的信息牢牢記住,開始緩緩地從這段歷史中抽離。
意識回歸本體,我猛地睜開雙眼,額頭上已是冷汗涔涔。
“你看到了什么?”婧山的聲音立刻在耳邊響起。
我長出一口氣,將“親歷”的真相,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他和贏駱。
當聽到“舉國飛升”和“文明備份”的計劃時,即便是身為守陵人的贏駱,也震驚得無以復加,臉上露出了恍然大悟與無限崇敬的神情。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先祖的遺訓,終于在今日得到了完整的解釋……”他激動得渾身顫抖。
我看向那口深不見底的洞穴,眼神變得無比凝重。
“現在,我們知道了一切的起因。那么,解決問題的關鍵,就在這洞穴之下了?!?/p>
“現在我需要更深入的意識之旅,請大宗正繼續為我護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