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處三年,他從未這么親昵地喊過自己的名字。
哪怕兩人春風(fēng)一度時,他也稱呼自己為“黑丫頭”。
在他很生氣時,他才會叫自己江芙蕖。
那時,他眉頭皺起,眼中帶著濃濃的警告,表情疏離。
最后一晚,當(dāng)**上頭時,她曾攀住他的肩膀,迷離地望著她,“世子,你今后喚我芙蕖可好?”
她是女子,也喜歡聽情郎酥酥地喚她的名字。
可是顧于景卻壞笑一聲,貼著她的耳旁,溫?zé)岬臍庀@入耳中,“黑丫頭。”
接著,又?jǐn)[弄起她來。
她搖搖晃晃,眼角滑過一滴晶瑩的淚。
她勸自己放寬心,要他轉(zhuǎn)變稱呼,需要一個過程,等到來日,他滿意了,總會親昵地呼喚她的名字;
她也會挽著他的手,一起去看夜里最繁華的燈市。
可是,這個幻想,僅僅存在了一夜,便被他親手撕碎了。
沒有任何痕跡,反復(fù)風(fēng)都不曾來過。
可,期盼了這么久的呢喃,在她決心放下后,卻這么猝不及防地來了。
原來,顧于景薄涼的聲音喚她時,也可以是這樣的。
帶著繾綣,帶著溫情,帶著依戀。
她彎身拾地上的那枚銀針,低頭不看他,啞聲開口,“你喚我什么?”
卻沒有聽到回復(fù)。
她抬頭,只見顧于景的臉被燒得通紅,雙眼迷離,眼神沒有聚焦。
剛才那聲呼喚,只是他無意識地低語。
她,竟然差點聽成真的了。
或許是以前過于期盼,才會對號入座。
淳靜姝猜測他此次去玉縣不是去尋找自己的。
自己沒有本事讓他如此失意。
他這么失魂落魄地回來,估計是在玉縣跟妻子鬧矛盾了。
他的妻子真是有魅力,能夠讓堂堂武侯顧世子,為她癡迷到如此地步。
現(xiàn)在手疾犯了,所以,他才會想起以前的自己吧?
真是可笑。
淳靜姝忽然有些釋懷了。
她收斂了神色,將銀針悉數(shù)扎入穴位。
施針完畢,已經(jīng)是一個時辰之后。
顧于景耷蘢著眼皮,沉沉睡去。
淳靜姝后背出汗,去臥房里換了一身干凈的衣裳,又從藥房里撿了一包草藥。
她將草藥放到松煙手中,“去藥房用文火將這包藥煎了?!?/p>
松煙看著睡在小塌上的顧于景一眼,“淳大夫,我家主子便拜托了,我煎完藥就便過來照看?!?/p>
淳靜姝看了一眼天色,點了點頭。
這個點,遇初應(yīng)該回來了。
不過顧于景剛剛?cè)胨粫@么快醒來,她也不用擔(dān)心顧于景瞧見遇初。
半炷香后,遇初邁著歡快的步子跨入院子,張開雙臂,“娘親,我回來了!”
淳靜姝抱住兒子,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遇初瞅了一眼淳靜姝,立馬點頭,低聲在她耳邊說道,“娘親,我知道,那個問紅繩的叔叔又來看診了。”
“遇初真是厲害,我還沒開口,你就知道了。”
淳靜姝親了親遇初的額頭。
“我是娘親的兒子,我當(dāng)然知道啦?!庇龀跣÷暤吐暤?。
只要看到娘親這般小心翼翼的樣子,他便能猜測出來。
淳靜姝摟住兒子,鼻子有些發(fā)酸。
兒子三歲前,沒有父親的陪伴,心思也比平常孩子細(xì)膩很多。
也比其他孩子多了一絲乖巧。
遇初凈手后,她打開桌子上的食盒,將晚膳與桂花糕放到兒子面前。
遇初眼睛一亮,拿起軟糯的糕點,上面還帶著溫?zé)?,“娘親,好香啊,是桂花糕。”
“嗯,遇初喜歡就多吃一些。”
“多謝娘親,娘親不吃嗎?”
“娘親還不餓,等看診結(jié)束再吃?!贝眷o姝此時沒有什么胃口。
遇初選了幾樣,放到自己碗中,給淳靜姝留了一份,放在食盒中。
他看了一眼躺在小塌上的顧于景,“娘親,那我拿去臥房吃吧,不在此打擾這位叔叔了?!?/p>
“嗯,去吧?!?/p>
淳靜姝抹了抹兒子的頭頂,為他這份貼心,感到心疼。
不過,好在,日子越過越好,淳啟哲將遇初視為己出,他教會了遇初許多,比如,射箭與算術(shù),得空還會為遇初講解課業(yè)。
這三年,遇初的笑容與自信,也越來越多。
淳靜姝深吸了一口氣,自己與顧于景的一切,將隨著治療結(jié)束,徹底被塵封。
思緒飄飛之時,顧于靜發(fā)出了一聲悶哼。
淳靜姝走近一看,他手指在發(fā)抖,是“筋疾”發(fā)作。
顧于景半瞇著眼睛,意識模糊,等淳靜姝來到旁邊,一把握住淳靜姝的手,嘴里輕喊著,“冷,手冷?!?/p>
他冰涼而寬厚的大手掌包裹著自己的手,儼然將自己的手當(dāng)作了取暖的物件。
淳靜姝想要掙脫出來,卻被他緊緊握住。
她越掙扎,他握得越緊,像是怕她逃走了一樣。
她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看向煎藥房的方向。
兩人的手緊握,亦如九年前,她剛給他治療手疾一樣。
不同的是,從前是她主動握住他的手,哄著他治療;
而現(xiàn)在,是他緊緊拉著她不放,求她不要離開。
松煙端著藥從回來時,看到的便是兩人握手這副景象,愣住了。
“你家主子犯了手疾,手冷,需要裝一些熱水來?!?/p>
淳靜姝指著旁邊的水壺。
松煙連忙用瓶子打了熱水來,將瓶子放到顧于景手中。
顧于景覺哼唧了一聲,似乎不滿意著瓶子的手感。
淳靜姝立馬收回手,松煙一臉疑惑地看著她。
淳靜姝淡淡開口,“你主子想要人暖手,你來吧。”
換做以前,她定會整夜握著他的手;
可是現(xiàn)在,她只是大夫,只提供治療方案與手法,只盡醫(yī)者的本分。
其他事情,她不能做,不愿做,也不會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