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煙只好伸出手,幫顧于景暖手。
只是,心中怎么看,怎么別扭。
兩人大男人拉拉扯扯像什么話?
忙碌了一陣,淳靜姝覺得有些餓,掀開食盒,慢條斯理地用了晚膳。
之后,將碗筷收拾干凈,用舀一勺梗米,放在清水中泡著。
準備明日一早給遇初熬粥。
這是淳靜姝每天的習慣。
遇初腸胃不太好,若是早上吃了硬的食物,會不舒服。
接著,她又去藥房中盤庫存,盤算著過幾日要采購的藥材。
等一切都忙完后,已經是兩個時辰之后了。
她來到問診堂,看到顧于景蜷縮躺著,手緊緊抓住松煙的手。
松煙在一旁打盹,見到淳靜姝來了,正了正神色,“淳大夫,我知道醫館一般不收男病人過夜,不過我家主子今日情況特殊,能不能請您通融一下。”
本以為淳靜姝會拒絕,但沒想到她只是交代了一句,“若想他的手疾好轉,今夜要一直給他的手保溫”,便轉身離開了大堂。
他哪里知道,若碰上疑難雜癥,醫館也不將男病人趕走。
顧于景第一次來醫館時,淳靜姝那般說,也只是希望遠離他。
淳靜姝回到臥房時,遇初已經困得搖頭晃腦,卻還在等著她。
見到娘親進來,他連忙撲到她從懷中,靠著她睡著了。
淳靜姝抱著兒子躺到床上,聞著兒子發間淡淡的皂角香,閉上了眼睛。
六年了,這是她第一次與顧于景睡在同一個屋檐下,只隔著一道墻壁。
時隔六年,那些扎心的記憶與現實的情景反復交疊,讓她深刻地明白,所有的區別對待與嘲笑,都源自他不愛。
有些人之間注定生不出浪花,有些鴻溝注定跨越不了,不管隔了多久都一樣。
這一夜,顧于景也睡得不安穩。
他做了一個夢。
夢中,他受寒了,胃疼,江芙蕖端著粥,笑吟吟地朝自己走來。
“世子,喝一點粥吧,暖暖的,胃很快便好了。”
“我不喜歡喝這種軟綿綿的東西。”
顧于景拒絕。
自從手斷了以后,他便討厭一切軟綿綿的東西。
那種觸感,會讓他覺得無力,會讓他想起自己同樣軟綿綿,使不上勁的手。
“怎么會是軟的呢?這道粥叫蓮花碧玉粥,我在這里面加入了蓮花。不是有一句詩詞說,‘蓮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這樣的品格,怎么會是軟綿綿的呢?”
江芙蕖沒有糾結粥的質地,另辟蹊徑地回答,讓顧于景一愣。
她將粥放到顧于景面前,“世子,你聞聞看,是不是有蓮花的清香?”
一股荷花的清香撲鼻而來。
顧于景慢吞吞地張口。
忽然,他的母親跑進來,“于景,不要喝!”
她一把搶走那碗粥,將碗摔得粉碎。
顧于景猛然從夢中驚醒。
他心臟縮緊。
淳靜姝離開后,他胃寒發作,想吃蓮花碧玉粥,母親給他做了幾次,都不是那個味道。
后來母親從淳靜姝的房間里找到了大量罌粟殼,她告訴顧于景,“明明是碧玉粥,為什么唯獨江芙蕖做的味道不一樣了?因為這粥里面有罌粟,喝了后,會減輕癥狀,但也會成癮。
這便是江芙蕖的手段,讓你在無形中對她形成依賴,這樣她便能夠更好地接近你。于景,你可知,她爬了你的床,便是沖著那一千兩黃金來的,若是少一分,估計她都不會愿意。”
他雖不信他的母親,后來,也不再提蓮花碧玉粥。
沒想到時隔六年,他居然做夢夢到了。
失落的感覺襲來,就算里面有罌粟,他也想再喝一次。
就當作,最后一次上癮。
顧玉景收回思緒,發現自己在醫館,松煙不在身邊。
他聞到一股香味道,緩緩起身,走出大堂,看到淳靜姝正在盛粥。
熱氣自勺柄一路向上,形成薄霧。
陽光穿透薄霧,灑在她的側顏,竟比米湯還要白上一分。
微風吹來,有她發間的清香,還有大米的香氣。
詭異的熟悉感再一次浮現在腦海中。
他喉結滾動。
“淳大夫,我想喝粥。”
嘶啞的嗓音自身后傳來,淳靜姝動作僵在空中。
他想喝粥?
她轉過身,看見他墨色的眼中,帶著疲倦。
見淳靜姝沒有動,顧于景開口,“淳大夫,我會付銀子的。”
“只是一碗白粥而已。”
淳靜姝回過神來,盛了一碗,放到桌子上。
遇初用過早膳后,剛好還剩下一碗的量。
顧于景喝下一口。
那股熟悉的香甜充斥口腔。
他瞳孔一縮,桃花眼微微上揚,原本黯淡的眸子,多了一抹亮色,看著小廚房那抹白色的背影。
將白粥吃完,顧于景將空碗遞給淳靜姝。
不經意間觸碰,她指腹間的薄繭滑過他的修長的手指。
淳靜姝立馬縮回了手,溫熱的碗往下掉,顧于景一把抓緊碗。
“不好意思,手滑了。你,你的手恢復得不錯……”
淳靜姝有些結巴地說了一聲,重新拿過碗,側身用瓢舀水。
“淳大夫,你是瓢拿反了。”顧于景提醒了一聲。
“啊,多謝。”淳靜姝有些尷尬,面上帶著薄紅,轉過身去沖碗。
“淳大夫,你做的粥很好喝。這里面除了白米,還加了什么嗎?”
一向不管人間煙火的侯府世子居然問起熬粥一事?
淳靜姝覺得顧于景約莫是昨天發熱,還未完全清醒。
“不過是在熬粥的梗米中,加了一些糯米增加粥的軟糯感而已。這是熬粥的手法,很常見。”淳靜姝淡淡開口。
“很常見?”
顧于景的桃花眼籠著薄霧,瞳孔里翻涌著一絲化不開情愫,“淳大夫可會做蓮花碧玉粥?”
淳靜姝一頓。
她雙手緊緊握住瓷碗,穩住身形,面上多了一絲蒼白。
昨夜好不容易平靜的心緒,此刻帶著苦澀。
她張了張嘴,用自然的聲音開口,一字一句,“我不會,也沒有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