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目擊證人?還是個四五歲的孩子?
閆浩思和王賀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小孩子的記憶是碎片化的,而且描述能力極差,想從他嘴里得到有價值的線索,難如登天。
然而,李凡卻沒管他們怎么想。
他將畫板放在膝蓋上,用最柔和的語氣對小男孩說:“小朋友,別怕,跟叔叔說說,你看到的那個叔叔,長得高還是矮呀?胖還是瘦呀?”
“高高的……瘦瘦的……”
小男孩也不懂什么是命案,奶聲奶氣地回答。
高級繪畫技能,啟動!
李凡手中的筆尖在紙上飛速劃過,只是幾筆,一個削瘦的男性輪廓便躍然紙上。
“那他的眼睛呢?是大的還是小的?”
“小小的……笑起來就看不見了……”
唰唰唰——
李凡的筆沒有絲毫停頓,一雙狹長的眼睛瞬間成型。
旁邊的閆浩思和王賀等人,一開始還沒當(dāng)回事。
可看著看著,他們的嘴巴就越張越大,臉上的表情也從凝重,逐漸變成了震驚,最后化為了難以置信的駭然!
在他們的注視下,李凡手中的碳素筆仿佛被賦予了魔力。
隨著他和小男孩一問一答,紙上那張原本模糊的臉,正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變得清晰、立體、生動!
高挺的鼻梁、刻薄的嘴唇、左邊眉角一顆不起眼的黑痣……
每一個細節(jié),都精準得仿佛是照片復(fù)刻!
這……這是什么神仙畫技?!
王賀狠狠地咽了口唾沫。
他扭頭看向同樣目瞪口呆的指導(dǎo)員閆浩思,壓低了聲音,語氣里滿是見了鬼的驚駭:“閆指導(dǎo)……你見過的最牛的模擬畫像專家,有這水平嗎?”
閆浩思的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艱難地吐出兩個字:“沒有……”
哪怕是市局的專家,那也是需要根據(jù)成年目擊者詳細的描述,反復(fù)修改才能畫出個六七分像。
可李凡倒好,就憑一個四歲孩子“高高的”“瘦瘦的”“小小的”這種籠統(tǒng)到幾乎等于沒說的描述,下筆卻如有神助,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和修改!
這哪里是模擬畫像?這簡直就是讀心術(shù)!
這個新來的李所……到底還藏著多少他們不知道的本事?
就在眾人心神巨震之時,李凡落下了最后一筆。
他吹了吹紙上的碳粉,將畫板舉了起來。
畫紙上,一個面容陰鷙、眼神透著一股狠厲的中年男人,活靈活現(xiàn),仿佛隨時會從紙里走出來一樣。
然而,當(dāng)李凡看清自己畫出的這張臉時,他整個人都愣住了。
這張臉……
而他身旁的李青、閆浩思和王賀,在看清畫像的瞬間,幾乎是同時失聲驚呼!
“是他!”
“屈高暢?!”
畫像上的人,赫然就是昨晚被他們親手搗毀的屠宰場犯罪團伙的頭目屈高暢!
所有人都面面相覷,李凡忍不住就攥緊了拳頭!
瑪?shù)拢蛱炀蛻?yīng)該一拳打爆那混蛋!
就在這時,樓道外再次響起了一陣密集而沉重的腳步聲。
杜康平帶著市局刑偵支隊的一眾精銳,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趕到了現(xiàn)場。
“李組長?你怎么在這兒?”
杜康平看到樓梯口的李凡等人,頓時都愣住了。
而當(dāng)他的目光落在李凡手中的那張畫像上時,這位見慣了大風(fēng)大浪的刑偵支隊長,卻是瞳孔驟然一縮!
“這……這是屈高暢?!”
杜康平死死地盯著李凡手里的畫像,那張因為震驚而扭曲的臉,比旁邊見了鬼的王賀還要精彩幾分。
“李組長,我們連夜對4.02特大連環(huán)殺人案的各大犯罪嫌疑人進行了審訊。”
杜康平語速極快地匯報,“審訊屈高暢的時候,那混蛋知道袁華他們落網(wǎng)后,可能自知必死無疑,對他所有的犯罪事實供認不諱,包括我們查到的和我們不知道的。”
“其中他就提到,五天前,曾在玫瑰花園小區(qū)犯下一起命案。但當(dāng)時因為有其他事緊急離開,后來……后來就忘了這茬!”
“我們得到這個消息后,立即就趕過來了,但您這是……”
杜康平的話,像一柄重錘,狠狠砸在現(xiàn)場每一個警察的心上。
殺了人,這種事,居然能忘了?
李凡的眼神瞬間沉了下去,一股冰冷的殺意在他胸中翻騰。
這些混蛋當(dāng)真是視人命如草芥,麻木不仁到了令人發(fā)指的地步!
簡直十惡不赦!
他緩緩搖了搖頭,將手中的畫像遞給杜康平,語氣平靜得可怕:“這起命案現(xiàn)場,是我來玫瑰花園小區(qū)找租房,誤打誤撞遇到的。”
“根據(jù)受害者的小孩提供的線索,剛確定兇手是屈高暢。”
杜康平接過那張畫像,指尖都在微微顫抖。
誤打誤撞?
根據(jù)一個四歲孩子的描述,畫出了連他們自己都還沒來得及通報的兇手?
這一刻,他看著眼前這個年輕得過分的代所長,心中那點因為被越級指揮而產(chǎn)生的不服,早已煙消云散,只剩下一種高山仰止般的敬畏。
“現(xiàn)在屈高暢既已經(jīng)落網(wǎng),那也沒什么好說的,你們立即處理這起命案現(xiàn)場。”
李凡的聲音依舊平淡,可緊接著,他話鋒一轉(zhuǎn),那雙古井無波的眸子里,陡然爆發(fā)出駭人的精光,壓抑了一路的怒火,再也無法克制!
“另外!”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平地驚雷,震得在場所有人耳膜嗡嗡作響!
“必須用盡一切手段,將以袁華為首的,所有沒歸案的相關(guān)犯罪團伙成員,盡快逮捕歸案!”
“絕不能,放跑一個!!!”
那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帶著刺骨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威嚴。
杜康平的身子猛地一震,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桿,大聲應(yīng)道:“是!”
隨即,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立刻補充匯報:“李組長請放心!由于我們以雷霆手段將冠豪夜總會一鍋端,袁華控制的其它幾家娛樂場所根本來不及反應(yīng)!”
“我們一早行動,目前已經(jīng)大致控制了該犯罪團伙的相關(guān)人員,剩下部分漏網(wǎng)之魚,我們也正在全力緝捕,相信要不了幾天,就能讓他們徹底歸案!”
聽到這話,李凡身上那股駭人的氣勢才緩緩收斂。
他點了點頭,目光掃過杜康平那布滿血絲的雙眼,以及他身后同樣一臉疲憊的刑偵支隊眾人,語氣緩和了些許。
“不錯,辛苦了。”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卻像是一股暖流,瞬間涌入了杜康平的心田。
他一個三十七歲的七尺大漢,堂堂分局刑偵支隊隊長,此刻竟沒來由地鼻子一酸,差點當(dāng)場淚流滿面!
這一天一夜,他帶著手下的兄弟們連軸轉(zhuǎn),審訊、抓捕、取證,全都合過眼,身體和精神都早已繃到了極限。
此刻得到李凡的肯定。
杜康平心中百感交集,“是,保證完成任務(wù)!”
說完,他立刻轉(zhuǎn)身,準備有條不紊地指揮手下進行現(xiàn)場勘查。
只是在轉(zhuǎn)身的瞬間,他突然猛地反應(yīng)過來。
好家伙!
我一個分局刑偵支隊隊長,從警十幾年,立功無數(shù),愣是被一個二十出頭的毛頭小子指揮得風(fēng)里來雨里去,跟個新兵蛋子似的。
結(jié)果,對方一句輕飄飄的“辛苦了”,自己竟然感動到無以復(fù)加?
這他媽上哪兒說理去!
李凡可不知道杜康平腦子里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他的注意力,已經(jīng)全部回到了眼前這個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噩夢的小男孩身上。
等到杜康平帶著人開始封鎖現(xiàn)場、進行勘查,樓道里那股緊張肅殺的氣氛才稍稍緩和了些。
小男孩已經(jīng)吃完了那碗雞蛋羹,小肚子微微鼓起,蒼白的小臉上總算有了點血色。
他靠在李凡的腿邊,小手下意識地抓著李凡的褲腿,似乎只有這樣才能獲得一絲安全感。
李凡低頭看著他,眼神里的凌厲和冰冷早已褪去,只剩下溫和。
“告訴叔叔,你叫什么名字?”
“斌斌……”小男孩的聲音細若蚊蠅,帶著幾分怯生生的味道。
“斌斌,很好聽的名字。”
李凡摸了摸他的小腦袋,聲音放得更柔了,“斌斌,媽媽沒有不要你,她只是有點事情出門了,可能要很久很久才能回來。”
“你先跟警察叔叔回去,叔叔給你買好吃的,給你買玩具,好不好?”
斌斌抬起頭,那雙清澈的大眼睛里還帶著淚花,他看著李凡,又看了看旁邊站著的王賀和李青,似乎在分辨他們是不是壞人。
最終,他重重地點了點頭,用稚嫩的聲音說:“好。”
這個“好”字,讓在場所有警察的心都跟著揪了一下。
多懂事的孩子。
李凡朝王賀使了個眼色,“老王,你跟所里的同志,先帶斌斌回去,找個女警同志照顧他,給他洗個澡,換身干凈衣服,再弄點吃的。”
“是!”王賀立刻應(yīng)下,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朝斌斌伸出手。
斌斌猶豫了一下,還是松開了李凡的褲腿,把小手放進了王賀寬厚的大手里。
看著王賀他們帶著孩子離去的背影,李凡才緩緩站起身。
人一走,現(xiàn)場的氣氛又恢復(fù)了凝重。
李青遲疑著上前一步,看著自家所長,小聲問道:“李所,那……房子還找不找了?”
出了這種事,這小區(qū)估計是住不成了。
李凡正要開口,就在這時,樓道下方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一個女人驚慌失措的尖叫。
“警察同志!警察同志!不關(guān)我的事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話音未落,一個穿著素色旗袍,身段窈窕,約莫三十歲左右的女人,已經(jīng)跌跌撞撞地跑了上來。
她頭發(fā)有些散亂,一張俏臉嚇得煞白,眼眶通紅,顯然是剛哭過。
女人身后,一個負責(zé)在外圍維持秩序的民警氣喘吁吁地跟著跑上來。
看到李凡,趕緊敬了個禮,匯報道:“李所,這位是這棟樓的房東,叫方樂音。”
“我們已經(jīng)初步核實過,死者是三個月前租的房子,按季度付租,方女士跟她接觸不多,確實對此案不知情。”
李凡點了點頭。
有沒有關(guān)系,他用身份識別雷達一掃便知。
信息顯示,方樂音是個離異帶娃的少婦,除此之外,頭頂上干干凈凈,確實是沒有任何犯罪記錄。
“警察同志,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方樂音看到李凡,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聲音都帶著哭腔,“我就是個收租的,我怎么知道她會在我房子里……嗚嗚嗚……”
她越說越委屈,越說越害怕,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往下掉。
“警察同志,這棟樓的租戶租金是我跟孩子唯一的經(jīng)濟來源,現(xiàn)在我這兒出了命案......”
而她的話還沒說完,樓下就立即傳來一陣嘈雜的起哄聲。
“退房!必須退房!”
“媽的,死過人的房子誰還敢住啊?晦氣!”
“房東呢?讓房東出來!今天不把錢退給我們,我們就不走了!”
一群租戶堵在警戒線外,群情激奮。
這也是人之常情。
換誰住在兇宅旁邊,心里都得發(fā)毛。
方樂音聽到樓下的吵嚷聲,臉色瞬間變得比紙還白,身子晃了晃,差點沒站穩(wěn)。
她扶著墻,嘴唇哆嗦著,眼神里充滿了絕望和無助。
“警察同志,您看看……這……這可怎么辦啊?”
李凡知道,這事兒雖然不歸他管,但畢竟是因他而起。
他要是不來這兒,這案子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被發(fā)現(xiàn)。
他看著眼前這個梨花帶雨,幾近崩潰的女人,心里不禁有些頭疼。
“你們先別急。”
李凡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了樓下每一個租戶的耳朵里,“警察辦案,請大家配合。關(guān)于租金的問題,等我們勘查完現(xiàn)場,你們可以跟房東協(xié)商解決。”
可樓下的租戶們哪里肯依。
一個光著膀子,脖子上戴著大金鏈子的壯漢扯著嗓子喊道:“協(xié)商個屁!這房子都成兇宅了,以后誰還敢來租?我們不管,今天必須退錢!”
“對!退錢!”
“我們害怕也情有可原,房東是難,但過錯又不在我們身上!”
一時間,群情激奮,場面眼看著就要失控。
方樂音聽著樓下那些刺耳的話,眼淚流得更兇了,整個人搖搖欲墜。
她一個離了婚的女人,拉扯著孩子,就指望這點租金過活,現(xiàn)在出了這種事,等于直接斷了她的生路。
李青和閆浩思等人也是一臉的為難,這種民事糾紛,他們警察還真不好插手。
李凡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他最煩處理這種雞毛蒜皮的破事。
屈高暢那個王八蛋倒是進去了,一屁股爛攤子全甩了出來。
殺人的是他,現(xiàn)在倒霉的卻是這個無辜的房東和一群擔(dān)驚受怕的租戶。
眼看著樓下那群人越吵越兇,大有要沖破警戒線干架的架勢,而身邊的女人已經(jīng)哭得快要背過氣去,李凡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讓他抓賊可以,可調(diào)解鄰里糾紛……這他媽專業(yè)不對口啊!
“都他媽給老子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