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凡推開車門,下了車。
深夜的風(fēng)帶著一絲涼意,吹在臉上,卻讓他緊繃了這么多天的神經(jīng),緩緩松弛下來。
他抬頭望去,自家窗戶還亮著燈。
那盞昏黃的燈光,像是港灣里的燈塔,驅(qū)散了他身上所有的疲憊和殺伐之氣。
魯朋興的車沒有停留,悄然駛離,融入夜色。
李凡站在樓下,深深吸了一口帶著草木清香的空氣,這才邁步上到六樓。
鑰匙插進(jìn)鎖孔,輕輕一擰。
“咔噠。”
門開了。
客廳里,電視開著,正播放著國際啤酒節(jié)的宣傳片,但沙發(fā)上的三個人,卻誰也沒有心思去看。
李偉華手里夾著一根沒點(diǎn)燃的煙,眼神放空。
梁愛蘭則時不時地看一眼墻上的掛鐘,又看一眼門口,眼底的擔(dān)憂藏也藏不住。
這三天,新聞上全是“亮劍行動”的輝煌戰(zhàn)果,他們知道兒子沒事了,還立下了天大的功勞。
可只要一天看不見人,那顆懸著的心,就一天落不了地。
唯有梁小慧,似乎已經(jīng)恢復(fù)了常態(tài)。
她盤腿坐在沙發(fā)上,懷里抱著一大包薯片,正“咔嚓咔嚓”吃得歡快,只是那雙大眼睛,也總是控制不住地往門口瞟。
當(dāng)門被推開,那個熟悉又似乎有些陌生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時,客廳里所有的聲音,都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
李偉華手里的煙,“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梁愛蘭猛地從沙發(fā)上站了起來,嘴唇哆嗦著,眼眶瞬間就紅了。
“咔嚓……”
梁小慧嘴里的薯片嚼到一半,停住了。
她懷里抱著的薯片袋子滑落在地,金黃的薯片撒了一地,她卻像是完全沒有察覺。
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就那么呆呆地看著門口的李凡。
下一秒。
“李凡!”
一聲帶著哭腔的尖叫劃破了寧靜,梁小慧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貓,猛地從沙發(fā)上彈了起來。
她張開雙臂,不管不顧地就朝著李凡沖了過去,看那架勢,是要直接跳到他身上。
而李凡看著她那兩條小短腿跑得飛快,臉上露出一抹無奈的笑意。
就在梁小慧即將撲進(jìn)他懷里的瞬間,他只是輕松地伸出右手,一把拎住了她的后衣領(lǐng)。
梁小慧整個人頓時懸在了半空,兩條穿著卡通睡褲的小短腿,在空中胡亂地蹬著,像一只被抓住后頸的貓咪,又氣又急。
“王八蛋!你放我下來!”
李凡沒理會她的掙扎,只是拎著她,目光越過她的頭頂,看向了早已淚眼婆娑的父母,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爸,媽,我回來了。”
一句再簡單不過的話,卻讓梁愛蘭再也忍不住,捂著嘴,眼淚無聲地滑落。
李偉華眼眶也紅了,他走上前,重重地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千言萬語,最終只化作兩個字。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李凡笑了笑,將還在掙扎的梁小慧隨手往沙發(fā)上一放,然后對父母說道:“累了,歇會兒再聊!”
說完,他這才轉(zhuǎn)過頭,看向正氣鼓鼓瞪著他的梁小慧,板起臉警告道:“不許哭哈!”
頓了頓,他張開雙臂,語氣又軟了下來。
“抱抱!”
“……”
梁小慧本來已經(jīng)醞釀到眼眶的淚水,硬生生被他這一句話給憋了回去,還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她狠狠地翻了個白眼,但還是張開手,用力地抱住了李凡。
熟悉的懷抱,帶著一絲硝煙和風(fēng)塵的味道,卻讓她那顆懸了幾天的心,徹底落回了肚子里。
李凡象征性地拍了拍她的后背,緊接著,就在梁小慧以為他會說幾句溫情的話時,他卻身子一歪,直接躺倒在了沙發(fā)上。
腦袋一偏,無比精準(zhǔn)地枕在了梁小慧的大腿上。
整個動作行云流水,沒有絲毫的遲疑和客氣。
“喂!”
梁小慧整個人都僵住了,臉頰“唰”的一下就紅了,又羞又氣,揚(yáng)起小粉拳就要往他腦袋上捶。
可下一秒。
“呼……”
均勻而沉重的鼾聲,響了起來。
前后不過三秒鐘,他就這么睡著了。
梁小慧揚(yáng)起的小粉拳,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
她看著李凡那張近在咫尺,卻消瘦了一圈的臉,眼眶里布滿了血絲,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那股子平日里的痞氣和囂張蕩然無存,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疲憊。
心,沒來由地一疼。
揚(yáng)起的小粉拳,緩緩松開,變成了柔軟的小巴掌。
她嘟著嘴,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伸過去,輕輕捋開了李凡額前遮住眼睛的發(fā)梢,嘴里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小聲地嘀咕著。
“臭李凡……累死你活該!”
聲音里,卻沒有半分責(zé)怪,只有滿滿的心疼。
李凡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第二天下午。
意識像是從深海里一點(diǎn)點(diǎn)浮出水面,身體沉重得不像自己的。
臉上濕漉漉、黏糊糊的,還帶著一絲溫?zé)帷?/p>
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腦子里第一個念頭是,自己這是睡大街了?下雨了?
不對啊,這雨怎么還帶著點(diǎn)舌……
甜字才想到一半,他費(fèi)力地抬起頭,視線緩緩聚焦。
一張放大的俏臉,近在咫尺。
梁小慧盤腿坐在沙發(fā)上,小腦袋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顯然是抱著他的腦袋打起了瞌睡。
那張櫻桃小嘴微微張著,一縷晶瑩剔透的液體,正順著她的嘴角,精準(zhǔn)無誤地滴落在他的臉上。
源頭找到了。
李凡臉上的肌肉狠狠抽搐了一下,整個人都僵住了。
短暫的死寂后。
“梁小慧,你惡不惡心!!!”
一聲驚天動地的咆哮,在安靜的客廳里轟然炸響。
“啊!”
梁小慧被嚇得渾身一激靈,猛地睜開眼,睡眼惺忪地看著眼前這張暴怒的臉,還有點(diǎn)沒反應(yīng)過來。
等看清李凡那滿臉嫌棄、恨不得立刻去扒層皮的表情后,她瞬間清醒,一股火氣直沖天靈蓋。
“我靠!你可算是睡醒了!你個豬!”
李凡看了一眼墻上的掛鐘,指針已經(jīng)指向了下午一點(diǎn)。
好家伙!
他竟然足足睡了十五個小時!
他再瞅了眼客廳,餐桌上蓋著幾個盤子,隱約能看到里面是豐盛的菜肴,但顯然已經(jīng)涼了。
家里靜悄悄的,父母估計早就看他睡得跟死豬一樣,無奈地各自上班去了。
李凡一個鯉魚打挺從沙發(fā)上彈了起來,動作迅猛得像頭獵豹。
他看著自己手背上那片晶瑩的“戰(zhàn)損”,眼珠子一轉(zhuǎn),一個箭步?jīng)_到還沒完全起身的梁小慧面前。
在對方錯愕的目光中,他抬起手,閃電般地往她干凈的卡通睡衣上一抹。
“你自己的,別嫌棄!”
話音未落,李凡一溜煙地沖進(jìn)了衛(wèi)生間,“砰”的一聲關(guān)上了門,里面很快就傳來了嘩啦啦的水聲。
“……”
梁小慧低頭看了看自己胸口那片濕漉漉的痕跡,整個人都石化了。
足足過了三秒,她才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了什么。
“啊啊啊!李凡!你個王八蛋!你給我死出來!”
她氣得原地跺腳,一張俏臉漲得通紅,抓起沙發(fā)上的抱枕就想往衛(wèi)生間門上砸,可舉到一半,又憤憤地放了下來。
聽著里面?zhèn)鱽淼乃暎盒』鄣呐鹣袷潜淮疗频臍馇颍匕T了下去。
她看著那扇緊閉的門,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衣服上的“罪證”,臉頰燙得厲害。
她舍不得下力氣地拍了拍自己的小嘴,又羞又氣地小聲嘟囔。
“哼,他有什么好的……不就是有幾塊腱子肉嗎……留什么口水,不爭氣!!!”
衛(wèi)生間里水聲停歇。
李凡神清氣爽地走了出來,換了一身干凈的家居服,之前那股子從尸山血海里爬出來的肅殺之氣被沖刷得一干二凈。
他一邊用毛巾擦著濕漉漉的頭發(fā),一邊掃視客廳,沒看到梁小慧的身影,只聽見另一個衛(wèi)生間里傳來含糊不清的咕嚕聲。
李凡嘴角一勾,躡手躡腳地湊了過去。
門沒關(guān)嚴(yán),留著一道縫。
只見梁小慧正踩在小板凳上,對著鏡子,嘴里塞滿了牙刷,正上下翻飛地跟自己的牙齒較勁,小臉鼓得像只倉鼠。
大概是想把剛才丟的面子,連本帶利地從牙膏沫里刷回來。
李凡心里一琢磨,這丫頭給自己當(dāng)了十幾個小時的枕頭,脖子估計都酸了,口水流自己臉上這事兒……
嗯,雖然嫌棄,但功過相抵,還是得安撫一下。
想到這,他臉上掛起一貫的痞笑,悄無聲息地推門而入。
梁小慧正刷得起勁,忽然感覺兩邊臉頰一緊,被一雙大手給捏住了。
她渾身一僵,含著牙刷扭過頭,正對上李凡那張放大的、帶著壞笑的臉。
“唔唔唔!”
“別動,我看看。”李凡一本正經(jīng),手上卻開始使壞,像揉面團(tuán)一樣揉捏著她軟乎乎的臉蛋。
梁小慧嘴里全是泡沫,被他這么一擠,頓時控制不住。
“噗……”
一個薄荷味的泡泡,從她嘴角悠悠地飄了出來。
緊接著。
“噗噗噗……”
一連串的泡泡爭先恐后地冒了出來,場面一度十分失控。
梁小慧的眼睛瞬間瞪圓了,又羞又氣,想罵人卻又開不了口,只能發(fā)出“嗚嗚嗚”的抗議聲,兩條小短腿在板凳上亂蹬,活像一只被捏住嘴的吉娃娃。
李凡看著她這副模樣,終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行了行了,不逗你了。”
他松開手,順勢往下一攬,勾住了梁小慧的肩膀,把她半個身子都摟進(jìn)了懷里,哥倆好似的拍了拍。
“要么說你是我小姨呢,夠意思!”
“看在你給咱當(dāng)了十幾個小時枕頭的份上,今天你安排,吃喝玩樂,哥們?nèi)耍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