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栓那張滿是溝壑的老臉上,瞬間就浮現(xiàn)出了一抹難以言喻的震驚。
他那雙原本渾濁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死死地盯著劉滿,像是聽到了什么天方夜譚一樣。
過了好半晌,他才緩緩地,吐出了一口悠長的濁氣。
他臉上的震驚,漸漸被一種深深的敬畏和了然所取代。
“滿娃,你說的,可是那只山里的白仙。”
他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絲無法掩飾的顫抖,仿佛在談?wù)撝裁瓷袷ザ豢汕址傅拇嬖凇?/p>
“那可不是一般的畜生,那是山神的使者,是咱們這后山的精怪。”
“我爹的爹那一輩,就有人在山里見過,說那白狐通人性,曉禍福,是山里的大福緣。”
“能遇上它,是你小子的造化。”
老獵戶的臉上,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鄭重。
他掙扎著,用胳膊肘撐起自己虛弱的身體,無比嚴肅地叮囑道。
“你記住,以后再遇上,萬萬不可起了歹心,更不能傷它分毫。”
“你得把它當(dāng)神仙一樣敬著,這是天大的緣分,要好好珍惜。”
劉滿聽著這番充滿了神話色彩的言論,心里卻是不以為然。
他一個從后世重生回來的人,哪里會相信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
在他看來,那不過就是一只基因變異,恰好又比同類聰明一些的白狐貍罷了。
不過,看著林栓那一臉鄭重的樣子,他也沒有開口反駁。
他知道,跟老一輩人,是沒法講什么科學(xué)道理的。
他順著老人的話,點了點頭,算是應(yīng)了下來。
“叔,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劉滿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已經(jīng)不早了。
他站起身,幫林栓把爐子里的火又捅旺了一些,才開口告辭。
“叔,藥的用法我都寫在紙上了,你記得按時煎藥,我家里還有事,就先回去了。”
他把屋子收拾了一下,又給水缸添滿了水,這才轉(zhuǎn)身離開了這間充滿了蕭索氣息的小院。
劉滿剛走到自家院門口,還沒來得及推門,就看到一個人影,正火急火燎地朝著自己這邊跑了過來。
來人是下河村的大隊長李衛(wèi)國。
李衛(wèi)國一邊跑,一邊扯著嗓子,遠遠地就大喊了起來。
“劉滿,劉滿,快,快跟我走,村里出大事了。”
他的聲音里充滿了焦急和恐慌,一張黝知的臉上滿是汗水,連帽子跑歪了都顧不上扶。
劉滿心里咯噔一下,連忙迎了上去。
“叔,出啥事了,你慢點說。”
李衛(wèi)國跑到他跟前,扶著膝蓋,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話都說不利索了。
“狼,狼群下山了。”
“把你嬸子她們幾個嚇得,魂都快沒了。”
“大隊里的那個豬場,完了,全完了。”
孫巧云在屋里聽到了動靜,也趕緊抱著囡囡走了出來。
她一聽到“豬場”兩個字,那張原本還帶著笑意的臉,瞬間就變得刷白,沒有了一絲血色。
“叔,豬場咋了。”
她的聲音都有些發(fā)抖。
要知道,那個豬場,可是整個下河村大隊所有人一整年的盼頭。
家家戶戶能不能在過年的時候分到二斤豬肉,包上一頓香噴噴的餃子,可就全指望那幾頭老母豬了。
李衛(wèi)國狠狠地一跺腳,臉上滿是痛心疾首的表情。
“還能咋樣。”
“那群天殺的畜生,把咱們隊里那幾頭快要下崽的寶貝母豬,全都給禍害了。”
“咬死了一大半,剩下的也都嚇得不吃不喝,眼瞅著也活不成了。”
這話一出,孫巧云的眼睛瞬間就紅了。
這意味著,他們家今年過年,別說吃肉了,恐怕連點油腥都見不到了。
李衛(wèi)國看著劉滿,那眼神,就像是看到了唯一的救星。
他一把抓住劉滿的胳膊,語氣里帶著一絲懇求。
“劉滿,叔知道你是有大本事的,連三百斤的野豬王都能弄回來。”
“這次,你可一定要幫幫叔,幫幫咱們整個下河村啊。”
他指了指后山的方向,臉上滿是后怕。
“那些狼崽子吃了豬,萬一要是吃紅了眼,再下山來傷人可咋辦。”
“咱們不光是要保住剩下的那點肉,更要把這群畜生給趕走,不然大家伙晚上覺都睡不踏實。”
劉滿的眼神,瞬間就變得銳利了起來。
他正好想找個機會,在村里徹底把自己的威信給立起來。
省得以后總有些不長眼的家伙,覺得自己家孤兒寡母的好欺負,三天兩頭就想來找點麻煩。
這次狼群下山,簡直就是瞌睡了送枕頭,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他沒有絲毫猶豫,重重地點了點頭。
“叔,你放心,這事交給我。”
他說完,便轉(zhuǎn)身回了屋,從床底下,拿出了那把他已經(jīng)擦拭得锃光瓦亮的獵槍。
孫巧云看著他拿出槍,那顆心瞬間就提到了嗓子眼,臉上寫滿了擔(dān)憂。
她快步跟了上去,拉住劉滿的衣袖,小聲地叮囑道。
“你可千萬要小心啊。”
“那可是狼,不是野雞兔子。”
劉滿看著她那副快要急哭出來的樣子,心里一暖。
他反手握住妻子的手,輕輕地拍了拍,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
“沒事,我心里有數(shù)。”
“你在家看好囡囡,等我回來。”
說完,他便不再停留,挎著獵槍,跟著李衛(wèi)國,大步流星地朝著村東頭的豬場走去。
豬場里,早已經(jīng)是一片狼藉。
刺鼻的血腥味混合著豬糞的味道,在冰冷的空氣里彌漫著,聞著就讓人一陣陣地反胃。
地上到處都是凝固的黑紅色血跡和被撕扯得亂七八糟的豬下水。
劉滿端著槍,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地靠近。
他銳利的目光,如同鷹隼一般,仔細地掃過豬場里的每一個角落,確定沒有還潛伏著的野狼。
等確認了安全之后,他才快步走到一頭被開膛破肚,只剩下半截身子的母豬旁邊蹲了下來。
他仔細地研究著地上那些深深淺淺的爪印,又看了看母豬脖子上那幾個致命的血窟窿。
他緊繃的神經(jīng),稍稍放松了一些,緩緩地松了一口氣。
“還好,狼不多。”
“從爪印上來看,頂多也就四五頭。”
他話音剛落,還沒等站起身。
旁邊那個堆著爛草的角落里,突然傳來了一聲充滿了痛苦的微弱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