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雖然微弱,卻像一根針,狠狠地扎進了劉滿的耳朵里。
他的身體瞬間就緊繃了起來,手里的獵槍下意識地就調轉了方向,對準了那個發出聲音的草垛。
“誰。”
他低喝一聲,眼神變得無比警惕。
李衛國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大跳,一張臉瞬間就沒了血色,哆哆嗦嗦地躲到了劉滿的身后。
草垛后面,那虛弱的呻吟聲又響了一下。
“是,是我。”
劉滿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心里一沉,連忙快步走了過去。
他扒開那堆散發著霉味的爛草,只見負責看管豬場的趙老頭,正滿身是血地蜷縮在墻角。
老人家的臉上,胳膊上,還有那條裸露在外的小腿上,全都是被野獸撕咬出來的傷口,皮肉外翻,鮮血淋漓,看著就讓人心驚肉跳。
他的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因為失血和驚嚇,不住地哆嗦著,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趙叔。”
劉滿驚呼一聲,趕緊蹲下身子。
他飛快地撕下自己棉襖里子的一塊布條,先幫趙老頭把腿上那個最深的傷口給緊緊地勒住了。
“叔,你怎么樣,還能說話嗎。”
他一邊手腳麻利地處理著傷口,一邊沉聲問道。
趙老頭緩了好半天,才終于喘勻了那口氣。
他看著劉滿,那雙渾濁的眼睛里,瞬間就涌出了劫后余生的淚水。
“狼,是狼。”
“它們拖著,拖著半扇豬肉,往,往東邊那片林子里跑了。”
老人斷斷續續地說著,每說一個字,都要費盡全身的力氣。
劉滿默默地把這個關鍵的方向記在了心里。
他轉過頭,對著身后還在發抖的李衛國,一臉嚴肅地說道。
“叔,你趕緊找人,把趙叔送到鎮上的衛生所去。”
“這些傷口全都是畜生咬的,帶著毒,要是不趕緊清理包扎,這條腿怕是就保不住了。”
李衛國這才反應過來,連忙點頭哈腰地應著,招呼著后面跟來看熱鬧的幾個村民,手忙腳亂地就要把趙老頭抬走。
劉滿站起身,看著豬場里這一片狼藉的慘狀,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說道。
“叔,事情恐怕沒這么簡單。”
“這群狼,嘗到了甜頭,知道咱們這里有好下手的活食。”
“它們今晚沒吃飽,就絕對不會輕易離開的。”
李衛國那剛準備邁出去的腳,瞬間就僵在了原地。
他猛地回過頭,臉上的恐懼,比剛才看到死豬的時候還要濃上好幾分。
“那,那咋辦啊。”
“劉滿,你可得給叔想個法子啊。”
他快步跑了回來,死死地抓住劉滿的胳膊,聲音里都帶上了哭腔。
“隊里絕對不會虧待你的,只要你能把這群畜生給解決了,年底分糧分肉,都給你記頭功。”
劉滿要的,就是他這句話。
他拿著手里的獵槍,在整個豬場里仔仔細細地繞了一大圈。
他觀察著狼群留下的痕跡,又看了看周圍的地形。
片刻之后,他停下腳步,眼神變得無比堅定。
“光趕是沒用的,必須得把它們打怕了,打疼了。”
“只有先引出來,殺掉一兩只,才能徹底解決問題。”
李衛國一聽要殺狼,頓時就來了精神。
“咋引,咋殺,你盡管說,我們都聽你的。”
劉滿指了指地上那幾具殘缺不全的豬尸。
“叔,你現在馬上去隊里,找兩個手腳最麻利的壯勞力過來。”
“再讓他們帶上幾根削尖了的硬木樁子。”
他又想了想,補充道。
“家里要是有捕獸的大夾子,也一并帶過來,越大越好。”
“對了,順便把我兄弟張運也給喊過來。”
李衛國的辦事效率,在這一刻體現得淋漓盡致。
他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跑回了村里,沒過多久,就帶著兩個身強力壯的后生,和氣喘吁吁的張運趕了過來。
那兩個后生手里,不僅拿著幾根一頭削得無比尖銳的木樁子,還扛著一個銹跡斑斑,看著就分量不輕的大號捕獸夾。
張運一看到劉滿,二話不說就站到了他的身邊。
“滿哥,啥事。”
劉滿點了點頭,指著那半扇最完整的豬尸旁邊的一塊空地,開始有條不紊地發號施令。
“就在這里,給我挖個陷阱。”
“不用太深,能沒過小腿就行。”
鐵鍬砸進凍土的聲音,在死寂的豬場里顯得格外刺耳。
那兩個壯勞力憋著一口氣,額頭上滲出的熱汗,瞬間就被寒風凍成了冰渣。
劉滿的眼神銳利如刀,掃過張運的臉。
“運子。”
“去。”
“把活著的豬都趕進最里面的圈。”
“門給我用石頭頂死,別讓它們出來礙事。”
他自己則蹲下身,拿起一根根削尖的木樁。
每一根木樁都像是嗜血的獠牙,閃爍著危險的光。
他按照特定的方位,將木樁深深地砸入坑底的軟土中。
角度刁鉆。
間距致命。
很快,一個簡易卻處處透著殺機的陷阱,就已經初具雛形。
劉滿和張運對視一眼,合力抬起了那個巨大的捕獸夾。
冰冷的鋼鐵在黑暗中泛著幽幽的寒光。
那兩排鋸齒狀的鐵顎,仿佛隨時都能咬碎最堅硬的骨頭。
“咔噠”一聲輕響,機關上弦。
他們的呼吸,都不由得屏住了。
最后的偽裝開始了。
一層干草,一層浮土。
死亡的氣息被完美地掩蓋在了這片平靜之下。
從表面看,這里和別處的地面沒有任何不同。
最后一絲光亮也被地平線徹底吞噬。
天地間,只剩下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
刺骨的寒風開始在空曠的豬場里橫沖直撞。
那風聲不再是嗚咽,而是變成了某種野獸饑餓的咆哮,刮得人耳膜生疼。
劉滿重重拍掉手上的泥土,仿佛拍掉的不是灰塵,而是某種晦氣。
他站起身,對著臉色煞白的李衛國說道。
“叔,妥了。”
李衛國的牙齒都在打顫,嘴唇哆嗦著,幾乎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那……那你們……”
劉滿的手掌鐵鉗一樣搭在張運的肩上,臉上甚至勾起了一抹冷酷的笑意。
“我和運子,就在這等它。”
他盯著那片能吞噬一切的無邊黑暗,一字一頓地說道。
“放心吧,叔。”
“天亮的時候,這禍害,要么死,要么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