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妹妹說得沒錯。”趙子安耐心地解釋道:“現下外間正亂著,咱們府里還得留人在,萬一鬧起來,咱們府里人多,至少也安心些。”
二老爺嘴巴有點發苦:“這都什么事兒啊!”
“啊!”張氏突然臉色白得嚇人,猛地一把拽住二老爺胖胖的手,急惶惶問道:“老爺,咱們嫻兒有沒有信傳過來?寧州離豫州那么近,豫州的難民要到雍城,必然經過寧州,嫻兒,嫻兒她——”
“夫人!”
“娘——”
張氏急火攻心,暈了。
等到張氏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了,因著嫁出去的大小姐趙知嫻的事情,張氏徹底病倒了,全府上下,最冷靜的要屬趙知靜了,加之她地位最高,管事權利莫名其妙就到了手里。
不像老夫人跟二老爺設想的那樣,趙知靜沒有特別省糧食,更沒有苛刻下人們的口糧。
只是對府里上下的糧食做了限量,不論主子還是下人,大家都吃一樣的,分量根據男女老少有些微的差別,至此,趙知靜在短時間內,在鎮北侯府下人群體中,威望一下子樹立起來,整個雍城亂起來的時候,鎮北侯府難得上下一心,十分安穩。
“春華,你讓梁管家把庫房鑰匙給你,從今天起,府里糧食按照人頭取,巡邏的護院每人每天七升,其他人,不論主子下人,男五升,女四升,另外,讓廚房盡快把糧食做成方便攜帶的大饃。”
春華點頭:“是,奴婢遵命。”
“夏荷跟秋實,你們兩聯合府里的繡娘,多做些護膝,還有厚底的鞋墊,庫房里若是還有厚些的襖子,就全部發下去。”
夏荷跟秋實道:“是,奴婢遵命。”
“牛嬤嬤,你任務最重,你把府里的護衛都統一管理起來,弓箭不夠就找春華從庫房支取,每個時辰都得有人巡邏,除了正門跟后門,其他門都給我封上!”
牛嬤嬤神情嚴肅:“是,奴婢遵命!”
“翠屏,你負責老夫人院里,只要不是最后要淪落到逃命的地步,你就把壽安堂給我看好,其他事情我都有安排,不要驚擾到老太太。”
翠屏看了眼閉目養神的老夫人,低頭道:“是,奴婢遵命。”
“大哥,二哥,你們兩負責府里發糧的事,不要讓下人們出現哄搶的地步。
趙子安跟趙子封互相對視一眼,高聲道:“三妹妹放心。”
“知云、知希,你們兩各自照看好各自的娘,其他事,不用操心。”
趙知云跟趙知希知道現在是特殊情況,也齊心道:“三妹妹/三姐姐,我知道了。”
二老爺看所有人都被安排地明明白白,就把自己漏了,趕忙舉手示意道:“我我我,知靜啊,還有你二叔我啊,你給我安排啥啊?我看分糧這事比較重要,你大哥跟二哥他們算不明白,要不還是二叔來吧。”
趙子安不明白自己爹的意思。
趙子封一聽這話,就明白他爹在打什么鬼主意。
“爹啊,兒子雖然學問不精,但幾個大饃還是分得清的,您啊,還是讓三妹妹給換個差事吧,”說著,趙子封有意地看了眼胖爹,張口道:“分糧這個事兒,您老還是別管了,不然兒子不放心啊——”
“放你娘的屁!”二老爺劈手給了趙子封一巴掌:“什么東西!你以為你爹會偷吃?!!”
“那可說不準。”趙子封摸著額頭,嘀咕道。
二老爺踹了自家混賬兒子一腳。
“行了,”趙知靜打斷兩人:“二叔,分糧這個事還是算了,我相信二叔的人品,但是吧,人一旦餓起來,是控制不住自己的,連我都不相信自己。”
二老爺有些委屈,指著他兩個兒子道:“老大還算靠譜,老二這個東西他更靠不住!”
趙知靜當然明白二叔的顧慮,說:“沒關系,二叔,我讓牛嬤嬤安排了人,誰要是不遵守規矩,就棍棒伺候,主子跟下人都一樣。”
二老爺縮了縮脖子,心說這要是因為偷糧食挨打,老大歲數的,那也太丟人了。
他背了背手,拍了拍兩個兒子,語氣鄭重道:“好好干活,敢偷吃東西,不管是誰,都給我扒了褲子挨打!”
趙子封跟趙子安:“……”他爹這是故意的吧。
“二叔,你就呆在前院,你常年在外認識的人多,要是有官兵上門,你就去跟他們交涉。”趙知靜想了想,給二老爺安排了個見機的崗位。
二老爺也滿意得很:“行,知靜你放心,這事妥妥得,包在二叔身上!要是有賊子,二叔一定往前拼,這一身胖肉,還能給知靜你多擋幾下!”
趙知靜:“……倒也不用,二叔。”
“另外,梁管家把這個月的月例提前發下去,按照慣例的五倍發,護衛按照十倍發,并且告訴大家,若是護衛有力,侯府脫困后,還會有獎賞,若是趁機搗亂的,該綁就綁了,正好還能省點糧食,過后還沒餓死的話,就送官府去。”
梁管家平素是跟著張氏的,張氏病倒后,他理所當然地聽縣主的話。
況且這位縣主年齡雖不大,處理事情卻頗有章程,梁管家服氣得很。
“是,縣主放心,老奴會安排好的。”
趙知靜幾下子把府里安排地明明白白,偌大的侯府很快擺脫了混亂,一切井井有條起來。
雖然府外時不時有噪聲,鎮北侯府卻安靜得很。
與之對應的其他世家,混亂之際,不少人渾水摸魚,甚至還有被下人打劫了的,造成傷亡的不在少數,就是報官也不行,雍城府兵根本忙不過來。
“咚咚咚”
這日戌時,鎮北侯府的大門被官兵敲響了。
趙知靜看了看天色,披上衣裳,急匆匆來到外間,問道:“外面怎么回事?”
“牛嬤嬤已經帶人過去了。”春華回道。
“把府里人都喊起來,”趙知靜冷靜地吩咐道:“就按照這兩日演練的來,所有小廝、丫鬟都把棍子帶上,庫房的刀劍不夠,就把廚房的刀具都帶上。”
頓了下,趙知靜對牛嬤嬤道:“你待會兒告訴他們,要是有人沖進來,但凡殺一個賊子,我趙知靜以縣主的名義,賜他八兩金,若是有人受傷,過后賜二兩,有傷亡的,有撫恤金給他家人留著!”
趙知靜話落,站著的幾個護衛眼睛都紅了。
北周世家養的護衛多是家生子,為主人沖鋒陷陣是使命,也不會有主人家似趙知靜這么慷慨,在場所有侍衛心此刻都激動得厲害,巴不得馬上與賊子拼殺,好報答縣主的信重。
趙知靜吩咐完事情,見并沒有發生什么意外,便帶著人過去,二老爺認出來人,忙客氣地迎上去:
“王大人,可是外面的災民已經解決了?”
王大人并沒有給二老爺面子,冷著臉,直接宣布了朝廷的命令:“宮里的指示,前線糧食吃緊,各府需為朝堂分憂解難,多余的糧食都要上供,違者按照朝堂律例,可斬!”
姓王的這個官,興許是去了太多人府上,此刻念命令都帶著肅殺的味道。
這時候最受不了的是二老爺。
本來他就受不得餓,這幾日餓得都輕了幾斤,這時候還要被迫捐糧,一下子癱坐在地上,顧不得雪地的冰涼,直拍大腿嚎哭道:
“你們這是土匪啊!”
“你們這是要餓死我啊!”
“沒有糧食,我怎么活啊!”
王大人對這幅情景見怪不怪,一把抽出手里的佩刀。
雪白的刀尖,在月光下,閃爍著噬人的冷白光芒。
二老爺哀嚎的聲音戛然而止,并且動作利落地,以不符合他肥胖身軀的輕盈度,從雪地上飛快地蹭了起來,屁滾尿流地后退了好幾步,挨到趙知靜身旁。
趙知靜目光冷然,并沒有被這人嚇住。
她想看看對方的胃口有多大,好歹是鎮北侯府,朝堂最多是嚇唬嚇唬,動真刀的可能性不強。
正在這時候,隔壁府上聲音忽然嘈雜起來。
燈火通明的隔壁,透過來的斑駁的光,襯得她半張臉越發冷淡,另一張臉隱在黑暗里,看不清楚。
王大人注意到趙知靜的樣子,心下一沉。
誰都知道鎮北侯府有錢,自然糧食最充足,加之這幾日手下人都說鎮北侯府最安靜,他得了上面的命令,得從鎮北侯府拿出大量的糧食,但礙于鎮北侯本人在邊關,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他知道這事情要是能辦成,升職最后自然少不了,但要是動作過分,最后就算得了糧食,事后為了安撫鎮北侯的心,恐怕被推出來的第一個就是他。
這事情不好辦。
就在僵持住的時候,隔壁府又傳來驚恐的呼聲。
“殺人啦!殺人啦!”
“這是蔡大人府上,你們這么放肆,蔡大人不會放過你們的!”
“來人,進去搜羅糧食,誰要是敢攔,殺了便是!”
………
聽到隔壁的動靜,二老爺腿都嚇軟了,嘴里喃喃道:
“這,這,不給糧食就殺人,這還有王法嗎?”
王大人自然知道隔壁府,這幾日雍城大小官員都被傳進了宮里,就是為了繳糧,莫說人不在,就是人在,也不過是個戶部的八品官,可有可無罷了。
“貴府想清楚了沒有?”陰森森的語氣,在寒冷的冬夜里尤其刺耳。
至少聽在趙知靜耳朵里,那是相當地不爽。
趙知靜抬頭直視對方:“宮里難不成都吃不起飯了?來侯府討飯?”
王大人:“……”
“國難當頭,還望縣主理解。”對上安定縣主,他不敢太過放肆。
趙知靜走到王大人跟前,摸了摸鋒利的刀尖,纖細的手指觸摸著冰涼的質感,冷硬的兵器上沾染了幾分溫熱。
她本人并不緊張,王大人卻緊張極了,他控制著刀劍不動,聲音有點沙啞:“縣主,您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