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
“諸位,昨天說到北京城起妖孽,老佛爺怒降此禍邪。”
“今日,我們接著講。”
說書先生驚堂木一拍,茶館里的客人立馬精神一振,紛紛放下茶碗往臺上看去。
“卻說那差役將妖尸帶往郊外。正是黃昏時分,西風寒涼。但見那妖邪同伴從地里出來……”
張海桐要了一壺茶,不是什么上等貨色。他只做牛飲,咕咚咕咚灌下大半壺。
剩的全裝進水囊,上路好用。
從南洋到東北,這一年即將過完。
南洋天氣暖和,即便是冬天,氣候也很宜人。張海桐往北走的路上慢慢置辦衣服,原來很薄的夏衣逐漸換成棉服。
推開門,外面的寒涼讓張海桐鼻子發木。他去馬廄牽了馬,繼續往本家走。
離開本家的時候是騎馬,回去的時候還是騎馬。
張海桐仿佛釋放了本性,一路上毫不避諱和綠林好漢“友好交流”。打劫來的東西也只留自己能帶走夠用的,其他的看誰順眼就給誰。
北風吹的人腦仁兒疼,這么多年下來他還是有點不適應。
本家建在長白山腳下。張家這么個龐然大物,雖然有意低調,但在這里生活的普通人都知道長白山附近有一個張姓的名門望族。
張海桐回來的時候天上正在下雪。
長白山被烏云遮住了山頭,大雪紛紛而下。他走在茫茫雪地里,來攔人的暗哨換了個年輕的面孔。
“請停步。”
“貴客來訪,還請報上姓名。”
這個暗哨看眼神就很年輕,語氣青澀,用詞都很文雅。
比張海琪客氣多了。
不知道的還以為老張家是什么千年世家,文化底蘊深厚嘞。
“外家,張海桐。”張海桐一張口,一團白氣飄出來,又慢慢消散。
現在不好脫衣服了,張海桐給他看了手。
暗哨也有類似于后世各個公司組織保安手里“進出人員名單”一樣的東西,查閱對比后就會放行。
暗哨確認完,便直接放行。
這冰天雪地的站暗哨,老張家一群鐵人是真不怕冷啊。
張海桐一邊吐槽,一邊牽著馬順著記憶里的路回家。
鑰匙早就丟了,所以回自己家還得翻墻。
張海桐將馬拴門口,蹬了兩下腿翻過墻。落地腳感好像不太對。
低頭一看,他好像踩到了一團枯枝子。
誰特么在他家種花還種菜啊!
難不成他太久沒回來了,族里認為他死了,所以把房子重新分配了?
不對啊。
族里要真把他登記成死亡,暗哨不可能那么平靜。
張海桐起身去開房間門。
竟然沒鎖。
房間里整整齊齊的,明顯經常被打理。為數不多的家具也擦的锃光瓦亮的。許久沒有睡過的床都蒙了一層防塵布。
我靠,家里進田螺姑娘了?
張海桐把背上的包袱放在桌子上,轉而看著屋子里的一切,站在原地半天沒想明白怎么回事。
直到一個渾厚的聲音響起。
“嗨呀!海桐哥!”
聲音之響亮,仿佛誰在敲鑼。
張海桐剛轉身就被張海平一個熊抱撞得往后退了兩步。
啊,忘記之前找人看家來著。
另外,大兄弟你有點太熱情了啊啊啊啊,不要一上來就抱啊!
不過大兄弟你好暖和呀。
張海桐內心想法有點太多,他拍了拍張海平的肩膀。
“撒手。”
張海平嗯了一聲,擱張海桐肩膀上的頭還狂點,像一只大狗蹭柱子。他抬手松手,兩只手從摟抱變成放在肩膀上。
張海桐手還揣包里,這人忽然頭貼過來,額頭貼額頭。然后大呼小叫:“海桐哥,你發燒了啊。”
發燒?我發燒了嗎。
張海桐伸手去摸額頭,果然有點燙。問題不大,不是高燒。
“沒事,可能是凍著了。”張海桐擺手。
“我這屋子是你弄的?”
“對啊海桐哥,不是讓我給你看家嗎。你這房間里的東西我沒動,就給打掃了一下。”
“我娘說你這院子太單調了,要添添人氣。我家里剛好有許多花啊菜啊的,還有一棵泡桐樹。我娘說你名字叫這個,所以今年春天挪了一棵過來,和那些花花草草一起。”
“東西不多,就在墻邊上。”
“喏,就那。”
張海平抓著張海桐的手,站在窗戶邊指給他看。
剛好指到墻角那坨被他踩得稀巴爛的鮮花汁子。
emmm……
空氣安靜了一瞬間。
張海平發出一聲慘叫,表情很像世界名畫《吶喊》。
“咳,那什么,對不起。我鑰匙丟了,所以只能翻墻……”
這種莫名的心虛是怎么回事啊!
等等我為什么要道歉,這不是我家嘛!!!
張海桐腳趾摳地。
“害,都是小東西。我待會兒重新弄弄就行。”張海平完全不在意。
“對了海桐哥,你剛回來要不去我家吃飯吧?你家冷鍋冷灶啥也沒有,去我家對付一頓得了。”
張海桐暫時沒那個想法,說到底剛剛從外面回來,社交能量還沒恢復。
見一次張海平,有一種被榨干的感覺……這家伙話太密了。
原著里話最密的張家人是張海樓,現在張海桐認為這個頭銜張海平也有一爭之力啊。
張海桐能量不足,所以吃飯什么的還是算了。先干正事吧。
“我還要去一趟本家,有空就找你。”
張海平倒也沒有特別失望,只說有空再約。接著就要告辭。
他長腿一伸剛出門,又撤回來,笑嘻嘻說:“記得吃藥啊哥,你要來不及我晚上給你送過來。”
張海桐張了張嘴,剛想說別這么麻煩,結果他就跑了……
跑了……
了……
……
好吧。
張海桐決定將包袱里買的糕點和冬瓜糖分他一半。
……
此去南洋多年,在海上飄了一路。身上的傷口其實恢復的不太好,舊傷疊新傷,一回來心里那根弦因為張海平的出現又松了一些。
人一放松,身體便開始鬧別扭。
所以有點發燒。
張海桐沒當回事,提著一些糖和糕點往本院走。
天色越來越陰沉,鵝毛大雪紛紛落。張海桐慢吞吞走在路上,穿過重重院門。
張家的建筑都很有歷史感。
身前那長長的木質雕梁長廊仿佛一個長長的隧道,柱子與柱子重疊,無盡的空間感憑空而生。
長廊盡頭走出來一行人。
領頭的人應該是某個長老。
張海桐對張家的高層了解并不多,目前為止他唯一見到的高層只有張瑞桐和張瑞山。還是每年大型族會上看的。
這個時候他也就觀察這倆了,其他人都被略過。
那長老領著人越來越近。
他身后跟著兩列族人,但張海桐發現長老身后還有一個矮一點的身影。只是被遮住了,看不太清。
越來越近了。
身影越來越清晰。
一張十分熟悉的臉出現在眼前。仿佛神龕上的白玉觀音,微微垂首。悲憫而又空無一物的眼睛被遮住。
小哥。
張海桐呼吸一滯。
他下意識舉起手,裝著糖果的包裹寂寥的懸在空中。
他們擦身而過。
小哥目光掃過他,而后漸行漸遠。
……
張海桐在城里買了糕點,回到東北已經冷了。
就像張起靈和他擦身而過,北風終于把他們都熄滅在漫天大雪中。
雪還在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