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這么快啊。”
王盟默默收回手,本來還想跟老板說說工資的事呢。他走到門邊,屋檐往下滴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不一會便匯成河流。
他知道老板的爺爺身體不好了,看那個樣子,估計也就這幾天的事兒。
聽說人已經不太清醒,睜眼的時候少,閉眼的時間多。至于吃食一類,更是進的少。
連喝些湯水都費勁。
人到了這個地步,離死真的不遠了。
王盟和家里人不親近,不論工作日和節假日,基本都待在吳山居。每天的工作就是坐在柜臺后面守店,有客人就接待,沒客人就坐著。
吳山居生意真不怎么樣。
王盟大多時候都在虛度光陰,時間就在不停按下的鼠標左鍵上流逝。
其實吳邪人挺好的,至少讓自己免受居無定所的流離之苦。吳山居商住一體,有生活區域,員工不需要去外面租房。老板每個月開工資,吃喝住都不愁。
王盟也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好像這個鋪子是他二十歲開始到死的全部世界。
有時候王盟也會想,如果吳山居倒閉了怎么辦。
但他見過自家老板從別人手里買貨的樣子,現金流十分硬挺。即便當時拿不出來,后面湊幾天也就有了。
02年的時候,一線城市的底層勞動者工資只有八百到兩千元左右。要拿到兩千,還得是手上有技術的師傅。
再往下的地方,四百塊到一千五不等。大多都是八百元左右。
像這種看店的服務員,差不多也就是五百到八百。這都還算貴的了,畢竟他老板這家鋪子進項實在有點拉胯。
就這樣一個鋪子,他那富二代老板愣是開了不知道多久,還沒倒閉。
據說他接手之前,這家鋪子還是老板他叔的。放給吳邪之后,就不大成了。
王盟并不清楚吳邪家里干什么的,只以為都做生意。
他也不是真的想讓吳邪漲工資。
只是覺得,這家常年只有自己的店,要是有個人多留一陣子就好了。
可惜,店里沒生意的時候,老板一般不會出現。
王盟有時候也罵自己是個賤皮子。但凡是打工的,都在別人手底下討生活。誰愿意天天讓頂頭上司盯著?
反其道而行之,真是大逆不道。
吳邪漸漸走遠了,王盟看了一會兒,又坐回柜臺后面。
他盯著電腦屏幕上變成哭泣的黃臉,愣了一會兒,又開了一把新的。
……
吳邪回到家時,他二叔和三叔都站在廊下,互相沉默著。
吳三省性格并不沉悶,相反能說會道。吳二白話少些,但跟吳三省在一處,也不至于一句話不講。
吳邪一直知道,他爺爺這三個兒子里,他爹和另外兩個叔叔并不太“親近”。
這種不親近不是關系不好,而是總隔著些什么。有時候吳邪還會覺得,和兩個叔叔比起來,吳一窮反而十分天真,并不像大哥。
三兄弟里,反而吳二白更像老大。老成持重,心思深沉。不僅如此,他還辦事周全。吳家里外里的生意,無一不是他在打理。
從明面上來看,吳一窮繼承的好像只是家里每年固定分成的錢財。他本人并不參與家族生意,大多時候都在專心做自己的事業。
至于吳三省。
他經常在外奔波,與吳邪相處的時間有限。但兩人關系就是很好。
相比之下,吳邪對吳一窮的態度就有些平淡。在他的人生之中,經常管教他的反而是吳二白。
吳三省大多時候是在玩兒這個小侄子。
……
吳邪收了傘,走到兩人身邊。
吳三省揮揮手,喊:“回來了啊,大侄子。”
吳邪笑著叫了一聲三叔,轉頭又恭恭敬敬喊了一聲二叔。
今天下雨,吳邪沒戴眼鏡。
他還很年輕,舉手投足還透露著青澀。說的直白一些,就是還有些學生氣。大抵是在長輩跟前的緣故,看著似乎非常乖順,很有一種好學生的氣質。
沒了眼鏡,學生氣退了些,卻也沒好到哪里去。
被叫到的吳二白點頭,嗯了一聲。說:“今天回來的早了。”
又是這種感覺。
好像家里人不期望自己現在回來,最好按部就班,和那些坐班的人一樣,晚上六點再從店里溜達回來。
吳家到底是干什么的?
這個問題吳邪比他爹都清楚。
吳一窮好像真的過上了完全干凈的生活。老老實實在單位上下班,老老實實聽從單位的安排出差,老老實實的戶外作業,老老實實的領單位的工資。
吳邪甚至很清楚,打進吳一窮賬戶的錢,都是他二叔親手操作過的。這些錢很干凈。
好像這個家的所有人,都在盡力保持老大家的正常生活。
原本吳邪也應該這樣正常且平凡的長大。
但這個時候,吳家的怪異又在他眼前閃爍。家里那些神秘的面紗,幾乎都是吳三省無意間在他眼前揭開。
似乎所有人都期待他和別的小孩一樣正常長大,又好像所有人都在期待他發現一些什么。
吳邪很敏銳,他的好奇心也讓這份敏銳變得十分尖銳。
他當了很多年學生,讀了很多年書。這份學校里養出來的氣質,叫他在家中搖擺不定的態度里蒙昧的走到現在。
吳邪已經習慣了,沒有深究后面的意義。
他只是覺得,二叔又在陰不陰陽不陽的說一些似是而非的話,大概有點看不慣小輩無所作為的樣子。
如果按照職業規劃,這個時候的吳邪大概率會入職一個建筑公司。每天不是畫圖就是上工地,偶爾還得打灰。
運氣好點坐辦公室里,慢慢往上走。就像吳一窮那樣老實上班。
總之不是圍著吳山居轉悠,也不是每天都去想吳三省的“生意”。
在這個家里,吳邪作為第三代唯一的孩子,似乎格外鐘情于吳家的老本行。
吳邪覺得,二叔大概就是嫌棄他這個。
不過吳二白這人也不是區別對待,他對每個人的態度都差不多。
面對吳二白的話,吳邪便露出小輩對長輩示好的笑,軟著語氣道:“下雨了,我不放心爺爺。老在外面待著不回來看看,那不混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