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邪站在那個斷口處向下看去,能看見青銅樹上零星的螭蠱。
峭壁上的螭蠱也一動不動,看起來就像正在冬眠的甲蟲。
吳邪收回目光,心里忽然冒出來一個疑問。難道這就是當年那些人向上修建螭蠱的阻礙嗎?
因為螭蠱會自主寄生靠近的生物,所以這里的人經常會發生墜亡?
河木集并沒有記載相關原因,吳邪不清楚是這本書的主人真的不知道還是不能說。
那只龍紋盒子后來去了哪里?
吳邪只能給出兩個可能。一是通過北魏皇室的后代或者知道這個秘密的人,將盒子一直流傳下來。二是隨著歷史變遷、朝代動蕩,漸漸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之中。
中國古代大多離奇且珍貴的東西都是這樣流失的,無論是寶物還是文化。
這些都只是推測。
此時的他并不清楚,在暗處還潛藏著他不清楚的東西。多年以后,吳邪會推翻他現在做出的結論,得出另一個更有可能的結果。
比如,另一個勢力竊取了它。
不過此時此刻并非此時此刻。
吳邪要面對的只是一個古棧道突然出現缺口的狀況。他拋開這些雜亂的思緒,望著眼前的缺口。他說:“這里沒有你說的那種蟲子。”
王老板不以為意。“也許已經被嚇跑了。”
他還頂著臉上的血跡,看起來有點滑稽。
“接下來我們得上工具,直接爬過去。然后去那里。”
他指了指不遠處的那個雕像。那里同樣有一個祭祀臺,看起來和吳邪之前看的那個差不多。
古厙國的人還挺講究,首尾都來一次,免得青銅樹老爺龍顏不悅。
王老板凝重道:“董爺就在這附近消失的。他肯定往前面去了,他們這種身手不凡的人往往無利不起早。那前面肯定藏著我們想象不到的好東西。”
吳邪看他一眼。
王胖子要錢不要命,這王老板也不遑多讓。不過想想也對,都干盜墓賊了,除了圖錢還能干嘛?
悶油瓶和董老板這種人除外,他們盜墓更像是來參加一場冒險,頗有種我盜的不是墓,盜的是寂寞的感覺。
非主流名言一上來,吳邪思緒就跑偏了,難得輕松了一下。
他沒接王老板的話,王老板也不在意。這個胖子只是從背包里拿出多功能鎬,他決定用這個去對面。
對面會有什么呢?
吳邪心里的恐懼被好奇替代。
那里代表著危險,也代表著秘密。
……
張海桐眉心一涼。
他就是這樣從夢魘中醒來的。
打過針的那條手臂有些涼。張海桐活動了一下,然后摸了摸眉心。他以為那里應該有水,但是什么都沒有。
那點涼意更像是感官失衡傳來的不屬于當下環境的感覺。
張海桐已經習慣了。類似的狀況在他生病的這幾年已經出過很多次,比如幻痛,比如走路走著走著忽然出現的失重墜落感。
族醫說這是生病之后身體感官失衡的表現,最嚴重的時候他經常注意力不集中,意識不清醒。
后面慢慢好了,不知道族醫給他吃的什么藥。
一大把一大把他也懶得數。
本來生病的就是胃,這些人給的藥也要慎重考慮。一些對胃傷害過大的只能用其他一種或者幾種藥代替。
有一陣子張海桐有一種藥越吃越多永遠吃不完的錯覺,藥量都要大于它的飯量了。
他的手離開眉心,下意識抹了把臉,發現臉上全是眼淚。
榕樹洞里格外安靜,張海桐愣愣的看著濡濕的掌心。
人死為鬼,鬼死為魙。
經歷過盜筆世界的熏陶,張海桐對鬼神之說接受良好。現在的他就在青銅樹頂端,或許是它的偉力,讓張海桐看見了從前。
在剛剛的夢魘里。
他看見自己的死亡。
應該是1878年的那一次,張海桐看過關于自己的報告。
當時族人帶著他這一批血奴通過螭蠱的時候,從他們身上放了許多血。原本不需要那么多的,但除了他們,還有那些用來血祭的死囚。
這些人可以損傷,但絕對不能變成螭蠱給自己添麻煩。
死囚數量極多,為了他們的平安,血奴放出來的血就像水一樣流出來。
那群死囚驚恐的望著他們。
他們只知道這些人都姓張,按理說同姓就是一家人。看這些人的樣子,應該關系匪淺。但是,家人會對另一個家人割肉放血嗎?
這一路折損極多,當時年紀很小的張海桐和另外一個孩子靠在一起,看著血從自己的手腕流進容器,如同一根又一根血線。
另外兩個大人放的血更多,這些血全部涂抹在死囚和族人身上。
兩個大人因為失血過多,在接下來的路程之中雙雙殞命。
他和另一個小孩上到頂端,都成了血祭的犧牲品。他們被二次放血,然后和那些死囚丟在一起,成為吸引燭龍的祭品。
死亡的窒息感如潮水而來。
恐懼和痛苦幾乎將張海桐淹沒。
榕樹洞里的祭祀臺和蜿蜒的鮮血像巨大的符咒,在整個青銅樹上蔓延。
五歲的那個他說不想死。
這個人躺在地上,眼睛卻看著天上。然而榕樹洞里沒有天,于是這目光就像落在他身上。
失血過多的陰冷和割肉放血的疼痛反映到張海桐身上,他在盜筆世界呆的時間太久,對疼痛已經陌生了。這一刻的冷和疼讓張海桐沒緩過來。
他靠著石像發呆,也沒想任何事。
雙重痛苦的反饋讓張海桐暫時性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先靜坐不動緩一緩。他抖著手從背包里掏出一顆薄荷糖,還沒剝開就想吐。
沒來由的惡心伴隨著血腥味頂著喉頭——從下墓到現在他都沒吃東西,完全靠剛剛那一針補充能量。
現在吐都沒得吐,只有紅色的血混著胃液嘔出來,胃酸腐蝕咽喉的感覺刺激的張海桐雙眼發酸。
薄荷糖掉了出去,張海桐看著綠色的包裝紙。嘔吐之后是劇烈又痛苦的呼吸,血的味道前所未有的濃烈,好像來自整棵青銅樹千百年來人命堆積出來的血垢。
又或者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