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雪的尖叫變得更加凄厲,她看見一只老鼠順著她的裙擺往上爬,頓時嚇得魂飛魄散,瘋狂地撕扯自己的衣服。
囚服本就破舊,被她一扯,頓時裂開一道大口子,露出的胳膊上又爬上來幾只螞蟻。
她踉蹌著后退,卻不小心被腳下的樹枝給絆倒。
江臨剛想轉頭看她的笑話,卻感覺腳踝處傳來一陣冰涼的觸感。
低頭一看,竟是一條手腕粗的青蛇,正纏繞著他的腳踝。
蛇信子不斷吐出,帶著腥氣的涼意噴在他的皮膚上。
“蛇!有蛇!”
江臨的聲音瞬間變調,再也維持不住平日里的鎮定。
他手腳并用地想抓開蛇,卻反而讓蛇纏得更緊。
周圍的流放者也被這動靜驚動了。
有人舉著火把湊過來,一看清眼前的景象,頓時倒抽冷氣。
只見知雪和江臨周圍,密密麻麻全是蟲子。
螞蟻爬滿了他們的身體,蜈蚣鉆在他們的衣領里,老鼠在他們身邊打轉,還有幾條青蛇在他們腳邊游走,場面駭人至極。
“快!拿火把趕!”
一個身材高大的官差率先反應過來,舉起手中的火把朝著蟲群揮舞。
火焰的熱度讓螞蟻紛紛后退,卻有更多的蟲子從暗處涌來,像是被什么東西吸引著,只往知雪和江臨身上撲。
其他流放者也紛紛效仿,舉著火把圍過來,火光映著每個人驚恐的臉,空氣中彌漫著蟲子被燒死的滋滋聲和焦臭味。
其他官差們也提著燈籠趕來了,看到這混亂的場面,頓時厲聲呵斥:
“都不許亂!排成隊!火把舉高!”
為首的官差拔出腰間的刀,朝著地上的蛇砍去,刀刃落下,蛇身被劈成兩段。
墨綠色的蛇血濺在地上,卻還是有新的蛇蟲從草叢里鉆出來。
方知雪已經嚇得沒了力氣尖叫,她蜷縮在地上,雙手抱著頭。
她能清晰地感覺到蜈蚣的腳在她的臉頰上劃過,螞蟻鉆進她的耳朵里,那種又癢又疼的感覺,讓她幾欲昏厥。
“救命……誰來救救我……”
她的聲音微弱得像蚊蚋,眼淚混著泥土流下來,臉上只剩下極致的恐懼和狼狽。
江臨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被蛇纏得幾乎喘不過氣,又被老鼠咬了一口小腿,鮮血順著褲腳流下來,引來更多的螞蟻。
他看著圍過來的流放者和官差,突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朝著他們大喊:
“救我!快救我!”
可沒人理會他的呼喊。
流放者們自顧不暇,只顧著用火把驅趕靠近自己的蟲子。
官差們則忙著維持秩序,防止混亂蔓延。
江臨的聲音很快被蟲子的爬動聲、人們的呼喊聲和火把的噼啪聲淹沒。
他看著那些不斷往自己身上爬的蟲子,終于徹底崩潰,眼淚鼻涕一起流下來。
嘴里不斷念叨著:
“我錯了……饒了我吧……”
樹椏上的時衿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她看著知雪和江臨在蟲群中掙扎的模樣,心中沒有半分憐憫,只覺暢快。
前世他們加諸在原主身上的痛苦,今日不過是討回了冰山一角。
她輕輕一躍,身形便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驛道上混亂的人群。
……………………………
而此時皇宮中的某個殿內,卻連夜色都透著幾分清寂。
西側書房本就偏冷,入了秋更是寒氣浸骨。
廊下掛著的宮燈被風一吹,光影在窗紙上晃得細碎,映得室內那方琉璃屏風愈發剔透。
屏風高三尺有余,十二扇扇面皆用冰裂紋琉璃拼接而成,每一片琉璃里都似裹著細碎的月華。
指尖輕輕拂過,竟能觸到一絲涼意。
溫辭霄坐在鋪了兩層厚絨墊的烏木輪椅上,身上蓋著件銀狐毛披風,連指尖都攏在暖手的錦套里。
可即便如此,他的臉色依舊蒼白得近乎透明,唇上也沒什么血色。
只一雙眼睛黑得深邃,定定地落在那琉璃屏風上,不知已沉思了多久。
“咳……咳咳……”
一陣突如其來的癢意從喉間竄起,他忙側過身,抬手捂住唇,咳得肩膀微微發顫。
一旁侍立的屬下林風連忙上前,遞過一盞溫著的參茶。
低聲道:
“殿下,您慢些喝,剛煎好的藥還在爐上溫著,要不要現在呈上來?”
溫辭霄接過茶盞,指尖觸到瓷盞的暖意,才勉強壓下咳意。
他小口啜了口參茶,目光卻沒離開屏風,聲音輕得像風:
“外公送來這屏風時,可說了什么?”
“國公爺只說,這是他托人從玲瓏閣拍來的,想著主子書房冷,添件亮堂的物件能舒心些。”
林風垂著手,語氣恭敬。
“屬下今日去領份例時,恰巧聽那些個宮女太監說起此事,便去打聽了一番,聽去過拍賣行的人說,當日拍這屏風時,京里好幾家勛貴都爭瘋了。”
“國公爺也是讓侍從取了一趟銀票這才在緊要關頭拍下的。”
溫辭霄握著茶盞的手指微微一頓,眼底掠過一絲微光。
這倒是有意思。
他是當今圣上的第三子,可惜自出生起,便帶著胎毒。
先皇后是外公鎮國公唯一的女兒,當年懷著他時便被人暗害,生下他不足半月便撒手人寰。
他剛落地時渾身青紫,太醫都說活不過三日,是外公砸了半個國公府的家產,尋遍天下奇藥,才勉強把他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可這胎毒卻像附骨之疽,常年纏著他,不僅讓他自幼便不能像尋常皇子那樣跑跳,連走路都成了奢望。
只能靠輪椅代步,更是落了個“活不過二十”的傳聞。
當初,圣上能登基,其中少不了鎮國公府的扶持。
可登基后,他對先皇后的感情就變得不那么純粹了,慢慢的,皇帝的猜疑,忌憚通通向她襲來。
可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她還是幸運的懷上了龍子。
只可惜他們母子被人算計,最終一死一傷。
皇帝礙于他這病體,也礙于先皇后早逝無依,對他素來是“不聞不問”。
既不召他入宮請安,也不給他指派差事,連王府的用度都是按親王例份撥發,卻也沒半分苛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