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風的指尖劃過樟木箱里那本泛黃的線裝書,紙頁間飄出樟木與時光交織的沉香氣。書脊上 “鳳岐眠山考” 五個篆字已模糊不清,祖父臨終前攥著這書說的最后一句話在他腦海中回響:“青銅合,眼瞼開,莫讓赤血流成海。”
窗外的雨絲斜斜切過玻璃,像極了祖父書房墻上那幅《眠山霧隱圖》里的筆觸。林風將書翻到夾著書簽的那頁,半片青銅面具從書頁間滑落,冰涼的金屬觸感讓他打了個寒顫。面具邊緣的云雷紋與他鎖骨處自幼帶有的胎記完美吻合,這個發現讓他心跳驟然加速。
手機在桌面震動,屏幕上跳出民俗研究所的郵件:“陳燕柳女士于鳳岐眠山失蹤,其遺留物品中發現與您祖父相關的筆記殘頁。” 附件里的照片上,殘頁字跡與手中古籍如出一轍,右下角那個朱砂繪制的眼睛符號,正滲著詭異的暗紅。
林風把面具揣進登山包時,發現襯里縫著張牛皮紙地圖。圖中山脈走勢像條蜷曲的巨蟒,而鳳岐眠山恰好位于七寸位置,用朱筆圈出的祭壇坐標旁寫著一行小字:“子時望北,三星連線處。”
凌晨三點的火車站,林風盯著時刻表上 “終到站:眠山鎮” 的字樣出神。穿藏青色風衣的女人突然坐到對面,墨鏡下滑露出眼角那顆朱砂痣:“林先生,沈小姐托我轉交這個。” 她推來的紫檀木盒里,靜靜躺著另一半青銅面具。
中巴車在盤山公路上顛簸時,林風數著窗外掠過的界碑。第 17 塊界碑后,霧氣突然從山谷里涌出來,吞噬了前擋風玻璃外的世界。司機猛踩剎車,掛在后視鏡的平安符劇烈搖晃,“這鬼地方,正午也跟半夜似的。”
乘客們陸續下車換乘當地的三輪摩托,唯有穿藏青風衣的女人始終跟著林風。“我叫秦曉,” 她摘下墨鏡,瞳孔顏色比常人淺,“陳燕柳是我師姐。” 她指向遠處云霧翻涌的山影,“那就是眠山,進去的人十有**會迷路。”
山腳下的雜貨店老板遞來兩瓶雄黃時,指節在玻璃罐上敲出摩斯密碼的節奏。林風突然想起古籍里記載的溪流聲,果然聽見老板低聲重復:“避開月圓夜的竹林。” 貨架后的收音機滋滋作響,飄出祖父的聲音:“時間是最大的謊言。”
當最后一縷陽光被山影吞沒,林風終于明白老板的意思。他明明跟著秦曉走在石階上,卻在轉身時看見三個自己 —— 一個在系鞋帶,一個正抬頭看天,還有一個已經走到百米外的岔路口。秦曉將銅錢劍橫在身前,“別跟影子說話,它們會偷你的時辰。”
竹林里的月光粘稠得像蜂蜜,林風發現手腕上的機械表與電子表差了整整七個小時。更詭異的是,他明明記得剛砍斷攔路的藤蔓,低頭卻看見藤蔓完好無損,斷口處滲出的汁液在月光下凝成朱砂珠。
“沈師姐在這里留下過記號。” 秦曉撥開竹叢,露出樹干上刻著的星圖。林風突然想起古籍里的星軌圖,對照此刻的星空,發現北斗七星的位置竟與三百年前的天象完全吻合。腳下的落葉突然簌簌作響,聚成祖父的輪廓:“找到日晷,校準時間。”
他們在石窟里發現那尊青玉日晷時,指針正逆著刻度轉動。秦曉用朱砂在地面畫出九宮格,每踏對一格,石壁就亮起一行甲骨文。當最后一行字浮現,林風讀懂了其中的警告:“在錯誤的時間遇見正確的人,等于自殺。”
凌晨四點,林風被溪流聲驚醒。他清楚記得睡前把帳篷扎在石窟里,此刻卻躺在河灘上。溪水拍打著鵝卵石,節奏分明是摩斯密碼的求救信號。當他掏出防水筆記本翻譯出來,赫然是自己三天后的筆跡:“小心秦曉,她沒有影子。”
祭壇的巨石在子時發出共鳴,林風將兩半青銅面具對接時,面具突然滲出溫熱的液體。他驚覺那是血液,順著紋路在石臺上匯成眼睛的形狀。山風驟起,吹開云層露出殘月,月光透過面具的鏤空處,在巖壁上投射出移動的星圖。
“這是開啟地宮的鑰匙。” 秦曉的聲音帶著異常的興奮,林風卻注意到她的雙腳正逐漸透明。他猛地想起雜貨店老板的話,月光下果然看不見她的影子。那些被忽略的細節突然串聯起來:她從不碰陽光,總在整點時看表,還有她錢包里那張民國時期的舊照片。
古籍在此時自動翻開,夾著的照片掉了出來。那是祖父與年輕時的秦曉在祭壇前的合影,照片背面寫著:“守山人,長生劫。” 林風突然明白,所謂的守山人,不過是被時間遺棄的囚徒。
當第一縷晨光刺破霧靄,林風看見秦曉的身體正在消散。她將一卷羊皮紙塞進他懷里,“陳燕柳在地宮第三層,那里的時間流速是外界的千分之一。”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告訴她,我等了三百年,終于可以休息了。”
地宮石門上的浮雕隨著腳步亮起,林風數著那些不斷變換的符號,發現竟是用甲骨文記載的地質變遷史。走到第三道回廊時,他看見陳燕柳的背包靠在墻角,旁邊散落著她的研究筆記,最新一頁寫著:“山神不是神,是地核的守護者。”
地核控制室的中央,冰晶鑄成的巨人正閉目而眠。林風終于理解祖父的話 —— 所謂大地的眼瞼,其實是包裹著地核的結晶層。那些隨災厄脈動的紅光,分明是地核能量的具象化。而冰晶上蔓延的血絲,正沿著脈絡爬向緊閉的眼皮。
陳燕柳的聲音從結晶柱后傳來,她指著控制臺:“每當地球磁場減弱,就需要有人注入生命能量。” 她的手按在能量槽上,“守山人其實是祭品,秦曉的祖先已經延續這項使命千年。”
林風突然想起自己的胎記,那與控制臺凹槽完美契合的形狀。當他將手掌貼上去,冰晶巨人的睫毛開始顫動。地宮里響起祖父的聲音,來自三百年前的時空:“時間循環的終點,是選擇不再重復。”
能量注入的瞬間,林風看見無數重疊的時空。他看見祖父年輕時在這里做出同樣的選擇,看見秦曉家族世代守護的真相,看見陳燕柳為破解時間悖論付出的代價。冰晶巨人睜開眼的剎那,所有時空開始坍縮。
“把面具砸碎!” 陳燕柳的聲音穿透混沌,林風舉起登山鎬時,看見面具上浮現出守山人的誓言。當青銅碎成齏粉,地核的紅光逐漸平穩,冰晶上的血絲開始消退。那些錯位的時空像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正確的時間線。
他們走出地宮時,正值山間的黎明。林風發現手腕上的表終于同步,竹林里的露珠在晨光中閃爍,再沒有重復的影子。雜貨店老板在山下揮手,收音機里播放著最新的新聞,報道說鳳岐眠山的磁場異常突然消失。
樟木箱里的古籍在返程火車上自動焚毀,只留下一片青銅灰燼。林風摸向鎖骨處的胎記,那里已經平滑如初。手機收到一條未知號碼的短信,是秦曉的頭像發來的:“時間終于成為朋友。” 附件里是張四人合影,祖父站在年輕時的秦曉身邊,而他和陳燕柳的身影正逐漸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