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風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時,晨霧正漫過眠山的第三道山脊。他站在齊腰的蕨類植物里,左腳上的運動鞋沾滿深褐色泥漿,鞋帶還掛著片撕碎的枯葉 —— 那是后山特有的雞爪槭,可他家小區到眠山足有七公里。
“又... 來了?!?他對著掌心呵出白氣,霜花在睫毛上簌簌融化。褲袋里的手機震了兩下,是母親發來的微信:“醒了嗎?鍋里溫著粥?!?/p>
林風蹲下身解鞋帶,指尖觸到腳踝處的擦傷。昨晚的記憶像被水泡過的紙頁,只剩些模糊的殘片:十二點準時躺到床上,窗簾縫隙漏進的月光在地板上投下窗格影,床頭柜上的電子鐘跳成 00:03 時,他好像聽見了風聲。
不是窗外的風。那聲音像是從墻里滲出來的,帶著草木潮濕的氣息,纏著他的耳廓說:“走了?!?/p>
他摸出手機點開相冊,最新的照片是凌晨兩點十七分拍的。畫面歪斜,能看見被月光照亮的山路,路邊的灌木叢上掛著銀白色的霜,正中央有個模糊的黑影,像是某種四肢細長的動物,正扭頭往鏡頭這邊看。
“林風?“
身后傳來腳步聲,林風猛地回頭,看見住在對門的張奶奶提著菜籃站在山道上,藍布頭巾邊緣結著白霜?!澳氵@孩子,大冷天的在山上做什么?“ 張奶奶走近了些,瞇起眼打量他,“臉怎么這么白?又夢游了?“
林風站起身拍掉褲子上的土:“奶奶早,我... 睡不著出來走走?!?/p>
“又糊弄我。“ 張奶奶放下菜籃,從口袋里掏出個用紅線纏的小布包塞進他手里,“你媽昨天求來的護身符,說是眠山老廟里的師父開過光的。拿著,晚上睡覺揣枕頭底下。“
布包里的東西硬硬的,像是塊桃木。林風捏著布包往山下走,聽見張奶奶在身后念叨:“這眠山邪乎得很,前幾年就有年輕人夜里上山迷路... 你可別再犯傻了?!?/p>
下山的路比上來時清晰,晨光把樹葉上的霜照得發亮,空氣里飄著松針的味道。林風數著路邊的樹樁,數到第十七根時,看見山腳下停著輛警車。
兩名警察正站在警戒線旁說話,警戒線后面是片被踩倒的灌木叢,泥土上有幾個雜亂的腳印。林風放慢腳步,聽見穿棕色外套的警察說:“... 現場沒發現打斗痕跡,不過這腳印很奇怪,像是光著腳踩出來的,但又比正常人的腳印大得多...“
他正想再走近些,手機突然響了,是母親的電話。林風趕緊接起,母親的聲音帶著哭腔:“小風,你在哪兒?快回家!“
“媽怎么了?我在山下...“
“別問了,快回來!“ 母親的聲音突然拔高,“警察剛才來家里了,說... 說眠山北坡發現了具尸體!“
林風的手一抖,手機差點掉地上。他抬頭望向眠山深處,晨霧已經散去,裸露的山脊線在晨光里顯出青灰色,像條蟄伏的巨蟒。
警車停在小區門口,紅藍交替的燈光映在單元樓的白墻上,晃得人眼睛發花。林風剛走到樓下,就看見母親被兩個警察圍著問話,她的肩膀不停地抖,看見林風時,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
“小風,你可回來了?!?母親掙脫警察的手跑過來抓住他,指甲幾乎嵌進他的胳膊,“警察說... 說北坡那具尸體是... 是你王叔叔?!?/p>
王叔叔是父親的老戰友,開了家戶外用品店,經常組織人去眠山徒步。林風去年生日時,他還送了雙防水登山靴。
穿棕色外套的警察走過來,亮出證件:“你是林風吧?我們有些情況想了解一下。“
“我什么都不知道?!?林風往后縮了縮,母親把他護在身后:“我兒子昨晚一直在家里睡覺,他能知道什么?“
“我們了解到,林先生最近有夜游的情況?“ 警察的目光落在林風沾著泥漿的褲腳上,“而且有人看到,凌晨三點左右,有個穿深色外套的年輕人從眠山方向下來。“
林風的心跳突然加速,他想起相冊里那張照片,照片里的山路就是北坡的方向?!拔覜]有?!?他攥緊口袋里的護身符,桃木的棱角硌著掌心,“我昨晚... 睡得很沉。“
警察盯著他看了幾秒,轉身對同事說:“帶林阿姨去所里做個筆錄,順便... 查一下小區監控?!?/p>
母親被警察帶走時,不停地回頭看林風。他站在原地,看著警車駛離視線,突然想起王叔叔店里墻上掛的眠山地圖,北坡那片用紅筆標著 “禁入“。
回到家,林風把自己摔在床上。枕頭底下的手機硌得他后腦勺疼,他摸出來點開相冊,那張凌晨拍的照片還在。他放大畫面,那個黑影的輪廓越來越清晰,細長的四肢,圓滾滾的腦袋,像是... 像是小時候在鄉下見過的獾。
可獾不會在凌晨兩點盯著人的鏡頭看。
林風翻了個身,看見床頭柜上的電子鐘顯示 9:47。他突然想起什么,掀開被子沖到書桌前,拉開最下面的抽屜。里面放著個藍色的筆記本,是他上個月開始記的夢游日志。
第一頁寫著:10 月 17 日,凌晨 2:14,在小區花園里澆花,被保安叫醒。
第二頁:10 月 20 日,凌晨 3:02,站在三樓鄰居家門口,手里拿著自己家的鑰匙。
最新的一頁是昨天寫的:10 月 23 日,凌晨 1:58,醒來時在樓道里,電梯口的監控正對著我。
他翻開新的一頁,筆尖懸在紙上遲遲落不下去。昨晚發生的事,他能確定的只有兩點:他去了眠山,而且在北坡拍了張照片。
手機突然震動,是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別查了,小心下一個是你。“
林風猛地抬頭看向窗外,對面樓的陽臺上站著個穿灰色風衣的男人,正舉著望遠鏡往這邊看。四目相對的瞬間,男人轉身走進了屋里。
林風把短信刪了三次,又重新存了三次。那個穿灰色風衣的男人,他好像在王叔叔的店里見過。上個月王叔叔組織徒步活動時,那人也報了名,說自己是來采風的攝影師。
“小風,在家嗎?“
門外傳來張奶奶的聲音,林風趕緊把筆記本塞進抽屜,跑去開門。張奶奶站在門口,手里拿著個保溫杯:“你媽剛才給我打電話,說你沒吃早飯。我熬了點小米粥,你趁熱喝?!?/p>
林風接過保溫杯,杯壁燙得他指尖發紅。“謝謝奶奶。“
“跟奶奶客氣啥?!?張奶奶走進屋,眼睛在房間里掃了一圈,“警察問你啥了?“
“就問我昨晚在哪兒?!?林風擰開保溫杯的蓋子,熱氣撲面而來,帶著股淡淡的中藥味,“奶奶,你知道王叔叔... 為什么會去北坡嗎?“
張奶奶的動作頓了一下,接過他手里的杯子放到桌上:“那地方邪乎得很,幾十年前就出過事?!?/p>
“什么事?“
“早年間啊,眠山還沒開發的時候,北坡那片是亂葬崗?!?張奶奶往窗外看了一眼,壓低聲音說,“聽說有對年輕夫婦進山采藥,迷了路,就在北坡過夜。第二天村里人找到他們時,倆人都傻了,嘴里不停地念叨著 ' 山神娶親 '?!?/p>
林風的心跳漏了一拍:“山神娶親?“
“老人們說,眠山有山神,每隔幾十年就要娶個媳婦?!?張奶奶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杯沿,“那些在山里迷路的年輕人,都是被山神看上了。“
林風想起那條短信,還有那個舉著望遠鏡的男人。“奶奶,你知道老廟里的師父嗎?就是... 你說的那個開護身符的?!?/p>
“你問這個干啥?“ 張奶奶皺起眉,“那老廟在北坡深處,早就沒人去了。我那護身符是托山下的居士求的?!?/p>
林風沒說話,他想起王叔叔店里的地圖,北坡那片 “禁入“ 區域的正中央,畫著個小小的廟形符號。
“小風,聽奶奶一句勸?!?張奶奶握住他的手,她的手心粗糙,帶著老繭,“這眠山的事,別管,也別查。你那夢游的毛病,趕緊去醫院看看,實在不行... 就搬去跟你媽住?!?/p>
張奶奶走后,林風把保溫杯里的粥倒進下水道。中藥味順著水流往上飄,嗆得他直咳嗽。他回到書桌前,從抽屜里拿出筆記本,翻到空白頁,寫下:北坡,老廟,山神娶親。
手機又震動了,這次是條彩信。發件人還是那個陌生號碼,內容是張照片:王叔叔躺在北坡的灌木叢里,眼睛睜得大大的,胸口有個黑色的印記,像是用燒焦的樹枝畫上去的,形狀像朵扭曲的花。
林風盯著那張照片看了很久,突然想起自己腳踝處的擦傷。他撩起褲腿,傷口已經結痂,呈暗紅色,形狀竟然和王叔叔胸口的印記有幾分相似。
林風在網上搜了半夜 “眠山 山神娶親“,跳出來的全是些旅游攻略和民間傳說。直到凌晨三點,他才在一個廢棄的論壇里找到篇帖子,標題是《眠山北坡探秘:那些被遺忘的傳說》。
發帖人叫 “山鬼“,注冊時間是五年前,帖子里附了幾張模糊的照片,其中一張拍的是塊布滿青苔的石碑,上面刻著些奇怪的符號,和王叔叔胸口的印記很像。
“石碑位于北坡深潭邊,當地人稱 ' 聘禮石 '。傳說山神娶親時,會把聘禮刻在石碑上?!?帖子里寫道,“最后一次有人看到石碑上的符號變色,是在 1987 年,那年夏天,有個十六歲的女孩在眠山失蹤了?!?/p>
林風放大照片,石碑旁邊有棵歪脖子樹,樹干上纏著條紅布。他突然想起什么,點開自己拍的那張山路照,照片角落也有棵歪脖子樹,樹干上同樣纏著紅布。
原來他昨晚離深潭那么近。
窗外的天漸漸亮了,林風站起身活動了下僵硬的脖子,突然發現窗臺上多了樣東西 —— 朵白色的花,花瓣細長,像根根玉簪,花蕊是暗紅色的。
他湊近看了看,花瓣上還帶著露水,散發著淡淡的腥氣。這花他從沒見過,不像是小區里種的任何一種植物。
“叮鈴鈴 ——“
門鈴突然響了,林風嚇了一跳,那朵白花從窗臺上掉下來,落在地板上。他趕緊撿起花塞進抽屜,跑去開門。
門口站著個穿白大褂的男人,戴著金絲眼鏡,手里拿著個文件夾:“你好,我是市醫院精神科的李醫生,你母親昨天聯系我,說你有夜游的情況?!?/p>
林風側身讓他進來,李醫生的目光在房間里掃了一圈,最后落在書桌上的筆記本上。“能和我說說你的情況嗎?比如... 第一次夢游是什么時候?“
“大概一個月前。“ 林風坐在他對面,手指無意識地敲著膝蓋,“就是... 突然發現自己在別的地方醒過來,不記得怎么過去的?!?/p>
“夢游時會做什么?“
“沒做什么,就是... 走路?!?林風想起那些山路和深潭,“有時候會走到郊外。“
李醫生在文件夾上寫著什么:“你最近壓力大嗎?比如學習、生活上的事?!?/p>
林風搖搖頭:“我已經休學了?!?/p>
“哦?為什么?“
“去年... 我爸在眠山失蹤了。“ 林風的聲音低了下去,“搜救隊找了半個月,只找到他的登山包?!?/p>
李醫生停下筆,推了推眼鏡:“所以你才會頻繁去眠山?潛意識里想找到他?“
林風沒說話,他想起父親失蹤那天,也是穿著件深色外套,也是去了北坡。
“我給你開點藥吧,能幫助改善睡眠?!?李醫生站起身,“如果情況還沒好轉,就需要住院觀察了?!?/p>
送走李醫生后,林風從抽屜里拿出那朵白花,花瓣已經開始枯萎,暗紅色的花蕊滲出些粘稠的液體,像血一樣。他突然想起論壇帖子里的話:“山神娶親時,會給新娘送上聘禮 —— 一朵 ' 玉簪花 ',此花只生長在北坡深潭邊,以吸食動物精血為生?!?/p>
抽屜里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又是那個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今晚子時,深潭邊見。“
林風盯著短信看了很久,手指在刪除鍵上懸了半天,最終還是按了鎖屏。他走到窗邊,看著小區里來往的行人,突然覺得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層面具,像那個舉著望遠鏡的男人,像王叔叔,甚至像他自己。
林風下午去了趟王叔叔的戶外用品店,店里已經被警察封了,玻璃門上貼著封條。他繞到店后面的小巷,王叔叔平時會在這里放些雜物。
墻角堆著幾個紙箱,林風打開最上面的一個,里面全是些舊地圖和指南針。他翻了半天,在箱底找到個鐵盒子,打開一看,里面是本日記。
日記的主人是王叔叔,最新的一頁寫著:“我在深潭邊看到了他,穿著和老林一樣的外套,胸口有個印記。他說... 要想找到老林,就得完成 ' 聘禮 '?!?/p>
林風的手開始發抖,他往后翻,日記里提到了很多次 “聘禮石“ 和 “深潭“,還有個名字反復出現 ——“阿秀“。
“阿秀說,她等這一天等了三十年了。“
“阿秀的眼睛和潭水一樣深,我好像看到了老林的影子?!?/p>
“明天就是好日子,阿秀說山神會來接親。“
最后一篇日記的日期,是王叔叔出事的前一天。
林風把日記塞進懷里,剛站起身,就聽見巷口傳來腳步聲。他趕緊躲到紙箱后面,看見那個穿灰色風衣的男人走了進來,手里拿著把鐵鍬,在墻角挖了起來。
男人挖得很用力,鐵鍬碰到石頭發出 “哐當“ 的響聲。林風屏住呼吸,看著他挖出個黑色的袋子,打開一看,里面全是些生銹的金屬碎片,像是某種工具的殘骸。
男人把袋子扔進垃圾桶,轉身離開了小巷。林風等他走遠了,才從紙箱后面鉆出來,跑到墻角看了看,土坑里還殘留著些暗紅色的痕跡,像是干涸的血跡。
他突然想起什么,跑回自己家小區,找到那棵歪脖子樹。樹干上的紅布已經不見了,只留下道深深的勒痕。林風蹲下身,在樹下的泥土里翻了翻,找到塊碎布,上面繡著個 “秀“ 字。
原來王叔叔日記里的 “阿秀“,就是那個失蹤的女孩。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林風回到家,把日記藏在床墊下。他看了眼手機,離子時還有三個小時。那個陌生號碼又發來條短信:“帶上聘禮石的拓片,不然你見不到你爸?!?/p>
林風的心猛地一跳,他想起父親失蹤時,手里握著塊石頭,上面刻著些奇怪的符號。當時他以為是塊普通的石頭,后來就一直放在書架上。
他跑到書架前,找到那塊石頭,上面的符號果然和王叔叔日記里畫的一樣。林風拿出張紙,小心翼翼地在石頭上涂了層墨,然后拓印下來。
拓片上的符號扭曲盤旋,像條紅色的蛇,和王叔叔胸口的印記一模一樣。
子時的鐘聲剛敲響,林風就站在了北坡的山路上。月光把山路照得發白,路邊的灌木叢里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像是有什么東西在跟著他。
他握緊手里的拓片,按照王叔叔日記里的描述,往深潭的方向走。走了大概半個小時,他看到了那棵歪脖子樹,樹干上纏著條新的紅布,在月光下格外顯眼。
樹后面就是深潭,潭水漆黑,像塊巨大的墨玉,水面上漂浮著白色的玉簪花,散發著淡淡的腥氣。潭邊立著塊石碑,上面布滿青苔,正是論壇帖子里提到的 “聘禮石“。
林風走到石碑前,用手擦掉上面的青苔,那些奇怪的符號露了出來,和他拓印的一模一樣。他把拓片鋪在石碑上,符號竟然開始發光,紅色的光芒順著拓片蔓延,在地上形成個巨大的圓圈。
“你終于來了?!?/p>
一個女人的聲音突然響起,林風嚇了一跳,轉身看見個穿紅裙的女人站在潭邊,長發濕漉漉地披在肩上,臉色蒼白得像紙。
“你是誰?“ 林風往后退了一步,握緊了口袋里的桃木護身符。
“我是阿秀?!?女人轉過身,她的眼睛是純黑色的,沒有一點白仁,“五十年前,我本該成為山神的新娘,卻被人救了下來。現在,輪到你了?!?/p>
“什么意思?“
“你父親沒有失蹤,他是自愿留在這里的,成為山神的祭品?!?阿秀的聲音輕飄飄的,像從水里傳來,“現在,你要代替他,完成這場婚禮。“
林風想起王叔叔日記里的話,還有父親失蹤時手里的石頭?!拔也幌嘈拧!?/p>
“不信?“ 阿秀笑了笑,她的嘴角咧得很大,幾乎到了耳根,“那你看看水里?!?/p>
林風低頭看向深潭,潭水里映出的不是他的臉,而是父親的臉,他的胸口有個紅色的印記,和王叔叔的一模一樣。
“你父親當年也是在這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阿秀說,“他選擇留下,是為了保護你?,F在,輪到你做選擇了?!?/p>
潭水里的父親突然笑了,張開嘴像是在說什么。林風湊近了些,想聽得更清楚,突然感覺有人抓住了他的腳踝,冰冷的觸感順著皮膚往上爬。
他低頭一看,水里伸出無數只手,指甲漆黑,死死地抓住他的腿,把他往深潭里拖。阿秀站在潭邊,臉上帶著詭異的笑容,紅裙在月光下像團燃燒的血。
林風拼命掙扎,口袋里的桃木護身符掉了出來,落在石碑上。護身符突然裂開,一道金光從里面射出,那些抓住他的手瞬間消失了。
阿秀發出一聲尖叫,身體開始變得透明,像融化的冰?!澳闾硬坏舻?..“ 她的聲音越來越遠,“明年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林風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深潭里的玉簪花突然全部凋謝,潭水變得清澈,能看見水底的石頭,上面刻著無數個名字,其中一個是父親的,旁邊還有個空白的位置,像是在等他。
林風是被搜救隊發現的,當時他正躺在深潭邊,手里緊緊攥著那塊桃木護身符的碎片。醫生說他失溫嚴重,還有輕微的腦震蕩,需要住院觀察。
母親守在病床邊,眼睛紅腫,看見他醒了,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小風,你嚇死媽媽了。“
林風想說話,卻發不出聲音。他看著窗外,眠山的輪廓在云霧中若隱若現,像個巨大的迷宮。
“警察在深潭邊發現了些東西?!?母親擦干眼淚,握住他的手,“他們說... 找到了你父親的登山包,還有... 還有他的身份證?!?/p>
林風的眼淚也流了下來,原來父親真的在這里,一直都在這里。
住院的日子里,李醫生每天都會來看他,給他做些心理疏導?!澳憬洑v了很可怕的事情,但現在都過去了?!?他說,“那些關于山神娶親的傳說,可能只是你潛意識里的恐懼?!?/p>
林風沒說話,他知道那不是幻覺。他腳踝上的擦傷已經好了,但那個暗紅色的印記卻越來越清晰,像朵盛開的花。
出院那天,張奶奶來接他,手里拿著個紅布包:“這是我托人從老廟里求的,比上次那個管用。“
林風接過布包,里面是塊玉佩,雕著只展翅的鳳凰?!澳棠?,你相信山神娶親的傳說嗎?“
張奶奶嘆了口氣:“信不信又能怎么樣?有些事,是命中注定的?!?/p>
回到家,林風打開電腦,那個廢棄的論壇已經打不開了,王叔叔的日記也不見了。好像所有關于眠山的記憶,都在慢慢消失。
直到三個月后的一天,林風在整理父親遺物時,發現了個鐵盒子,里面是張照片:年輕的父親站在眠山北坡,身邊站著個穿紅裙的女孩,笑靨如花。
照片背面寫著行字:1987 年夏,與阿秀于聘禮石前。
林風拿著照片,突然想起阿秀說的話。原來父親早就認識她,原來這場輪回,從三十年前就開始了。
窗外的月光又亮了起來,林風走到窗邊,看見樓下的路燈下站著個穿紅裙的女孩,正抬頭往他這邊看。她的臉上帶著微笑,手里拿著朵白色的玉簪花。
林風握緊了口袋里的玉佩,轉身走進房間。他知道,該來的總會來的,就像眠山的霧,總會在清晨漫過每一道山脊。